三十四、运河行舟
从江都到洛阳的水路并不好走，大竹等人在船上消耗了很多时间。这船不是当初送鼎的龙船，只是普通的民船，遇到一个水堰就得停下来，等到水满后开闸放行；而水流也不同与来时的水流，近来少雨，水量稀少，河泥淤积严重。更有甚者，连河边的村杜也不同以往。往日来到芦山堰时，周边有数十个村落，一个较大的集市，大竹等人还在街上开心喝酒吃肉。如今，这副情景荡然无存。大竹站在甲板上，看到的村庄无一不是残破的，农田荒弃，鸡犬不闻。
“老大，这两岸为何变得如此萧条？”大竹问船公。
“客官有所不知。这里数月前因官军屠牛，激起民变，官府派出大量兵丁，这里的人抓的抓，逃的逃。后来，逃走的人又聚成一伙，引来一股山东的强人，在这里与官军相斗，从此没有安宁之日。百姓哪里还敢住，能逃的都逃走了。”船公说。
大竹思考着船公的话，屠牛事件自己亲身经历，但这山东强人会不会是杜伏威？辅公石、方游仙是否与他接上头了？正思索间，听到前头一阵喧哗。大竹与兰儿前去查看，只见前头有一高高的围堰，堰下排满了大量的船只。这些船只都在等着围堰放水，以便通行。因为船只都在争抢好位置，难免发生碰撞，因而产生了争吵喧哗。
“帮主，我去瞧瞧！”话音未落，只见汪乙腾空落在另一条船上，接着轻跑几步，又落在了前面的船上。不出片刻，他已经跳过了拥挤的船只，来到了围堰上。因为停船而闲来无事的船客，看到这么好的身手，纷纷喝彩。不一会儿，汪乙又踏船而归。
“帮主，我们怕是要弃船走路了！”汪乙喘了口气说，“我看了，围堰上面水是很多，但是闸门坏了，要本打不开。管理围堰的堰丁逃的逃，只决剩下一半人，根本不能修好它。”
陆路也不太平，更何况随行有很多东西，比如上次从龙船中抢下来的珠宝贡品。这些财物对于陷入财务困境的赤玄门是十分重要的，不可随意丢弃。
“弃船怕是不妥，我们再想想办法吧。”大竹说。随后他再与汪乙一道，跳跃着越过船群，登上围堰，进行查看。
只见这围堰宽二十余丈，高五六丈，正中一道闸门，宽七八丈，有铰链系着石制大闸，铰链另一头缠绕着一个铰盘上，铰盘本有数头健牛拉动。可是现在，铰链生满红锈，健牛只剩下一头病的，伏在地上咀嚼着草杆。旁边蹲着一位老头，他是这里的堰丁。他一见大竹等人过去，没等提问就说：“强人来了，主事逃了，牛被牵走了，闸门坏了。要修好了，才能通行。”
“要什么时候修好？”汪乙问。
“官府会派人来的，我也不知道。”老头说。
“难道一天没派人来，我们就等一天下去？”汪乙气愤地说。
“想得美！”老头眼睛一斜，说道：“只怕官府没来，强人先来！”
“啥？强人来，这些船不都成了瓮中之鳖了吗？”汪乙说。
“瓮中之鳖？”老头乐了，“说得好，就是浅水滩里的大王八！”
“你说什么！你身为堰丁，不尽职责，反而来取笑？”汪乙发火了，动手要去打。
大竹连忙劝住，经过一番事故，他变得稳重很多。虽然年轻比汪乙小很多，但处事上得体得多了。
“老人家，你看，我这里有几吊钱，你留着买点酒喝。”大竹说，“强人来了，对谁都不好，你看这么多船，这么多人，遇到强人，怕是九死一生。你看有没有办法，让大家度过围堰？”
“你这年轻人说说得倒不错。”老头说，“办法倒是有！只是不好办到！”
“什么办法？你请讲！”大竹说。边上闲逛船夫船客也马上聚拢过来听了。
“招人手潜入堰闸底下，清除淤泥；再找到五六头健壮的牛，这样就可以把闸门打开，放水通行了。”老头说。
“这哪里办得到，不说别的，牛哪里去找？早被抢光杀光了！”围观的人说。
老头生气地瞪了那人一眼，低头不说话了。
“老人家，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大竹和气地说。
“有倒是有，只怕更难办到！”老头抬头说，眼睛中放出光芒。
“更难办？还要说个屁？”围观的人中，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去你的！”汪乙大骂一声，一拳头打在那人脸上，那人立马鼻断齿落，满脸是血。
“再罗索，老子斩了你！”汪乙恶狠狠地说。那人不敢回话，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老头满意地看着这一阵手脚冲突，随后对大竹说：“当年，围堰正在修建时，闸门还没有完工，不能放水通船。恰好有几条官船有紧急差事，必须通过。于是大伙齐心协办，把船拖上围堰，来了个‘旱地行舟’，把官船弄过去了。这个办法最快，只不过要有十分强健的人，不然办不到的。”
“哈哈，‘旱地行舟’！”大竹突然高声笑道，“老人家，多谢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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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启禀大王！”一个小卒跑了过来，伏首说，“围堰那里又聚集了数十条船。”
被称为“大王”的，正是杜伏威。在他的近侧，分别是辅公石、方游仙，以及雄诞。这个雄诞正是起初在客栈围击官军，用狼牙棒打得来忽儿脑袋肿起来的壮士。只见他面色蜡黄，颧骨突出，看似病态，实则浑身都是强健的筋骨。在因为屠牛被官军围捕后，他与很多乡民一起，被穿上琵琶骨，押在发配从军的路上。但不久后，遇到一伙强人，为首的正是杜伏威。他们打散押送的官军，把配军犯们收为己用。雄诞无家可归，于是发誓为杜伏威效命。此后，由他带着在运河周边府县东打西攻，以其对当地地理的熟悉，与官军周旋。
“好啊！咱们又可以去抢一顿了！”杜伏威说，“弟兄们，出发！”
“大王且慢！”雄诞说。
“雄老弟有何事？”杜伏威问。
“此次进军，可否不同与上次？本人是此地生人，不愿意看到百姓死伤，所以能不能劫财不杀人？”雄诞说。
“这哪能做到呢？”辅公石说，“你要他们的钱，就是要他们的命；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回头他们招来官军，或者跟你拼命。俗话说得好：人为财亡，鸟为食亡！”
雄诞知道辅公石与杜伏威的关系是生死之交，所以不好反驳，就沉默起来。
杜伏威见状，问方游仙：“道长，你意下如何？”
方游仙捻了捻了胡须，心中揣摩了一下这几个人的意思：这个辅公石真是个贪财又残酷的人，不可由着他的性子来；而雄诞为人，很讲忠义，是个可以结交的人，何况当初帮主就派自己来解救他的。只是因为实力不够，向杜伏威借兵，最后反倒让雄、杜二人关系十分亲近，自己倒与他生分了。于是，他缓缓地说：“大王，这取决于你的意思。你是要此处长住呢？还是要在此处短住？”
杜伏威马上听说这话中有话，说：“请道长赐教！”
“大王发迹于山东，但目前的形势下，山东已然回不去，必须在这江淮之间寻得出路。这江淮之地，虽说历来为蛮夷所居，但数代以来，北人南下，开垦土地很多，繁衍人口亦多。本朝开国以来，又大力发掘运河，中原至江都，再至吴下，一路畅通。贫道观天象，屡屡见东南有王气。大王雄武仁德，正可借此地成一番大业。如能据淮河，跨大江，东据吴越，西拥荆楚，则退可为孙吴鼎立之资，进可为刘项逐鹿天下之基也！”
“哈哈——道长之论甚妙！”杜伏威道。这事他心里早就考虑过，只不过不好明言，以免有人说自己野心大。如今由方游仙说出，他就可以释然了。
“那依道长所言，眼下这围堰的船只该如何处置？”杜伏威问。
“贫道乃出家之人，看不得太多的杀生。”方游仙说，同时看了一眼辅公石，“杀人只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公石兄，你看是否如此？”
“那是！谁愿意平生无故地杀人呢？”辅公石听出了杜伏威与方游仙对话中的意思，马上见风驶舵，话锋一转。
“正是如此！”方游仙轻轻点了点头，看到这几人的意思逐渐一致了，于是把拂尘往胳膊上一甩，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大王，贫道有一计，可让大王安居江淮。”
“快快请讲！”杜伏威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我等据运河两岸，对过往船只，按其所载货物，征取什一之税。凡交税者，保其一路平安。如此一来，商船不断，商贾兴盛，钱源大开。再以此税招兵买马，抵抗官军，壮大势力。”方游仙说。
“此计大妙！”杜伏威拍了大腿站了起来，随后收敛态度，恭敬地对方游仙说：“还望道长更多指教。”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方游仙一边还礼，一边说道。
“雄老弟，这开征船税之事，需熟悉本地人情的人，就劳你辛苦了；公石兄，税银入库，科目繁杂，你是理财能手，这事就劳你费心了。”杜伏威说。
雄、辅二人各取所需。一个想到可以照顾乡邻，一个想到库银油水极大，都喜不自胜，不住地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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