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这个世界上，人的等级地位分为高低贵贱，有些人生来就注定要亲吻另一些人的脚趾，以此过活。这不是那些人无法生存下去的原因。如果他们能把亲脚趾也当成一门独门绝技，那他们也算遵循了常理。
小偷也一样。
他们从事着低贱的行当，在黑暗的阴影中穿行，不敢露出自己的面貌，像那些羞涩的黄花大闺女，平次在黑夜当中获取燃烧生存之火的木料。莫天高从不认为小偷的技艺有什么不好。这一个行当让人讨厌，但任何一门技巧却总是值得尊敬的。他身为被遗忘的莫家少爷能活得有滋有味，很大程度上，靠的还是小偷身上的那种无所不能。
他很小的时候就习惯在黑夜之中穿行，挨家挨户地搜寻过去，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和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小偷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稳赚不赔的行当。遇上那些有勤快风气的家庭就更是如此。那些勤快的“蚂蚁蜂蜜”们，在一天辛苦的劳作后，还要辛勤干活学习到黑夜，或缝纫，或读书，等到半夜三更，灯一熄灭，往床上一趟以后，就睡得像头猪一样不省人事了。这简直是把粮仓的大门打开，请小偷大驾光临啊！
因此那时候的人都有一句俗语：只有睡不着的人才不会遭遇偷窃。
莫天高在以前做半职业小偷的时候，也被人盯上过。随着他在行业的名气越来越大，他的成果就越来越被人嫉妒。一来是他几乎什么地方都敢去。无论是县府衙门，还是帮派中心，都留下过他的痕迹，只不过没人抓到他过而已。二来是他专门偷那些能让他声名大噪的宝物。这样一来，久而久之，虽然他做事不留痕迹，但小偷内部总是有着心照不宣的直觉的。他们都知道那些惊天大案，往往就出自一个未成年人的手下。
莫天高对此十分自豪。他的自豪伴随着代价。他成为他人眼中钉已经不可避免。江湖之中也早已有人对他光明正大地进行通缉。但江湖通缉有着固定的规矩，第一不能明确指出通缉者是谁。第二通缉者永远不能露面。第三赏金不能明晰。因此这类收入没保障的又辛苦的活计，去做的人非常少。莫天高的小偷生涯里，死里逃生的状况也只有寥寥几次。这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还增加了江湖阅历，虽然他在拿生命冒险，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值得。
再说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的财富会流向哪里。而这个地方，让很多人对他喜欢的不行，简直根本无法对他下手。因为他大部分的财富，都流向了青楼。十年一觉扬州梦，在他刚刚对女人产生反应的年纪，他就懂得在青楼大肆挥霍自己的财富了。可是由于家族的规定，他从来不和青楼的女人们有正面接触。他只是把所有财富分发给她们，让自己显得慷慨的夸张。
在他眼里，这就是这些可怜的女子们应得的。和莫家所有的许多男人一样，他懂得爱惜所有女人。
当夏秋明白了莫天高是谁的时候，她正接受来自莫天高的巨大信息量的轰炸。她简直没法相信，莫家少爷，居然会有成为小偷的才华。她也不会想到，莫天高之所以走上这条路，只是因为令人吃惊的天真。
“我感觉小偷都能活得自由自在啊。”他回忆着天真无邪着的童年梦想。“缺什么拿什么，多好。哪像现在这样，吃个饭都要担心被下毒。”
他虽然这样想，和许多暴力帮派的想法也并无不符。从这一点来说，他也只能是个武林人。这点永生不变。
但更没让夏秋想到的，是莫天高要利用他身为小偷的才华，去潜入林家。她身居莫家高层已久，加上莫家女子真刀真枪的事情做得少，当莫天高告诉她，他们要变成小偷一样去刺探敌情，去做那些听上去责任重大、光芒万丈的任务，就如同让她掉入另一个老鼠宇宙一般。她很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泥沼里。这泥沼恰恰是被她期待了十多年的莫天高所制造的。当梦想成真，她才发现梦想居然现实的有些粗糙。
“那你能解释一下详情么？”由于缺乏经验，她恭谦地问。
“你不知道？你逗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莫家高层的决策出自你们两人。你们也能够洞穿一切，摆布局势。现在你跟我说你做不了，不是万能的，存在缺陷，在任务中成了吊车尾，和婴儿一样被我带领，我无法接受啊。”莫天高惊愕。“为什么我父亲——莫家掌门——会信任你呢？”
夏秋被问住了。她从没想到一个小卒面临的问题可能和莫家高层面临的一样复杂。她不清楚小卒想要往上爬，就要变得比谁都精明，时时刻刻洞若观火。她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和知识存在缺陷，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对莫天高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意见。
“可能是我······没有遇见过你的行动方式吧。”她说。“我没和你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所以现在我成了指挥官是么？”莫天高那张年轻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现在我成了****了？”
这是夏秋第一次害怕自己靠不住。在莫林那间简陋的屋子里，她能够尽可能地展现大将之风。她和莫林一同享受着成为上帝的快感，君临一切，布置一切，让一切紧紧有条。现在她觉得智力下降了三十个百分点，接下来事事都要依仗莫天高，成了他的附庸而非帮手。但也或许像莫天高说的那样：
“没关系，事事都得从脏活累活干起嘛。没过多久你就又能掌控一切了。”莫天高带着一如既往宽慰的笑容。
莫天高详细地给她解释了计划，包括进入哪个门从哪个侧面进入，甚至每一次进门钥匙要往哪边转动，这样才能尽可能地缩短时间。
夏秋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学。这让她感到情以何堪。她想起以前制定任务的时候，完成度或许有些强差人意了。莫家掌门虽然没有提及，但好在她是顾问，因此只要提供建议就好了，更多细节由莫林自己去完成。而这次和莫天高行动，掌门的深层安排可能也是让她，向，莫天高学习。
她被这个猜测吓到了。这听起来就和好学生要向坐在后排的差生学习一样荒唐。可是这也是最合理的猜测。
“如果我接下来都要听你的，你会觉得荒谬么？你会生气么？”夏秋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女孩子家的神情，带着一丝慌张和羞怯的不确定感。她很紧张。
“在你应该说话的时候说话就足够了。”莫天高说道。“小偷行当里把你这样的人叫做‘小师弟’，虽然你是女性，可我觉得这个称呼恰如其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的人并不罕见，我可以帮你，也可以对你负责。你不要害怕。破坏了应变本能反而会降低任务的完成可能。”
夏秋“哦”了一声，心里对自己的用处仍存在怀疑。莫天高牵起她的手，让她脸上忽然羞红一片。莫天高看在眼里，仿佛他很喜欢玩这样的游戏。他把她的手牵到自己的胸口，说：
“你相信我么？”
夏秋一言不发，不知莫天高所云。
“如果你相信，事情就好办了。”莫天高说。
“我······信。”
这个“信”字的声音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莫天高能看见的只有嘴型变化。
“很好，信就足够好了。接下来，你要按照你的计划去走，你混入妓院，然后会有人把你送进林家的。我们在里面回合。”
他放开了她的手。夏秋的手像柳条一样垂了下来。“你说你让我······”
“混进妓院。”莫天高没有犹豫，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假。
“你不是已经解释过了计划了么？”
莫天高微微一笑。“那是我的计划啊。”他近乎温柔地说。夏秋感到电光一闪，晴天霹雳。
“你愿意把你的女人，我是说假设，你愿意把你的女人送进妓院么？”
“为了家族和我的师傅，我当然愿意。”莫天高凑近了她，在她脸上留下轻轻一吻，轻声安慰：“别怕，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的计划。”
夏秋脑海里忽然想起莫林以前的一句话——“战略和战术是截然不同的。看得清其中一者依然未能保证一个人看得清另外一个是什么。”
她对莫天高的敬佩油然而生，她知道如果成功，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同时心里窜上一阵冰凉的不确定感，险些演化为巨大的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成为妓女让她感到这么害怕，或许是妓女的恐怖故事听得太多，关于她们和客人出去睡觉，第二天却以碎尸肉块的形式被发现。她听说有的妓女，连肝脏都被煎了吃了，就因为过分信任客人。她一下子抱住莫天高，对他说道：
“事情结束以后，我要你睡我十次！”
莫天高感到惊慌，连手都不敢放在她身上。“无名小卒是不能和女人上床的。”
“如果顺利结束，你确定你还是无名小卒？”夏秋对莫天高做了个鬼脸，让他第一次觉得她这么可爱，好像她不再是那个自作主张溜进他的房间，和他上床的人。他轻轻推开她，说：“我把计划告诉你，接下来你小心一点就好了。”
加载中,请稍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