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占星之术
“你连你能活到多少岁都算得出来，怎么就算不出我今日要刺你一剑？”瓶宝儿出言嘲笑，随即正了脸色，“陆羽寒，废话少说，我皇兄要你算的你到底算出来了没有？”
掌教略一沉吟，“这……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去死吧，我再另外找个肯住南黎皇城的继续算，本公主也用不着每隔两个月就得跑到你这受罪。”瓶宝儿咬牙切齿，可想而知为了得到一个结果她吃了多少苦头。
“何必呢？公主稍安勿躁，老夫有了结果自然会向陛下禀报，公主殿下不必隔三差五地跑来询问。”陆羽寒扶着长须微笑，“难得离开皇宫，公主就算不跑来老夫这做做样子，也没人敢说公主的闲话。”
“少废话！我皇兄这两年白头发又长出了许多，他日夜操劳，我实在看不过去，才想着帮他分担着忧愁的。”瓶宝儿一挑长眉，全无少女的稚气，眉眼间英气逼人，“快老实回答，你究竟算出了什么，不然下一剑刺的可就是你的脑袋了！”
“这……”陆羽寒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了难色，背着手来回的走，似有难言之隐。
“你瞎转个什么劲？看得我头都晕了，不如让我一剑刺死你，杀死化虚楼掌教我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又能向皇兄交差免了跑断腿的苦差事，简直一石二鸟快哉快哉。”瓶宝儿拔剑作恐吓状。
陆羽寒也不理会瓶宝儿的威胁，他从来是个随和的人，此刻仍皱着眉头转圈，但也相信她或许真会一剑砍过来，这少女毕竟流着夜氏皇族的冷酷血统。
许久，他终于开口，“倒也不是什么都算不出，只是这推演结果实在让老夫看不透，莫非真是天机不可泄露？”
瓶宝儿快抓狂了，她拔剑又归鞘，狠狠踢向一旁的石椅，只听得一声巨响，石椅四分五裂。
“我皇兄登基时就让你测算王朝未来的命数，等了几年，你却只算出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我看我还是直接把你推下山好了！”
“非也非也……”陆羽寒抬头看天，一脸迷惑，“老夫也不知如何解释……还是请公主自己看吧。”
他猛地一挥手袖，突然竹林中狂风大作，落叶乱舞，天空中的云层正以极快的速度流动，瓶宝儿惊叫了一声，只觉得眼睛刺痛忙用手挡住，等风声消却，她再睁开眼睛时却愣住了。刚才明明是大白天，但此刻夜幕已至，皓月当空，漫天星辰灿烂，如一块无边际的黑布点缀着密集细微的晶石，她定眼一看，却发觉空中有两个月亮。
“怎么回事？”她惊呼。
“公主不必惊慌，这只是幻术。如今公主看到的乃老夫推算而出的王朝命数……不，是这天下的命数。自古人世间兴衰更替，看似变化莫测，实则未来之事上天早已定好，公主看到了两个月轮，可公主再仔细看看，那并非是同时出现两个月亮。”陆羽寒捻着如雪般的胡须，站在瓶宝儿身侧仰望星空。
瓶宝儿仔细看去，只见左边众星拱月，没什么不同，而右边则一片漆黑，只有一轮冷月高高悬挂着，说不出的冰寒与冷漠。
“那不还是两个月亮么？”瓶宝儿回头有些不快。
“这可是……异象啊！老夫至今仍是不解为何会如此，就好像本该直流入海的江流突然多了一条分流，不该如此才对！”
“你是说，未来出现了两种可能性？”瓶宝儿疑问道，她对星术一窍不通，可也能明白陆羽寒的意思。
“这太可怕了！星象显示确实如此。”陆羽寒痴痴凝视着天空，他是个星痴，把一生都投进了对星辰的研究中，脑中一思考浑然忘了瓶宝儿还站在旁边，扑向了案桌，在一堆纸中翻找了起来。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这个结果简直是在揭示命数是不确定的，这不可能！”陆羽寒自言自语，“难道有人真能逆天改命？不不不，结局已经注定好，再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这异象……莫非是指端朝有可能灭亡？”瓶宝儿脸色一白，看着那轮冷月征征出神。
陆羽寒回过头看着一身银甲的少女，才又想起她还没走，不由得收起了对星辰的痴迷之相，“这已经关乎整个天下，并非只是一个王朝的前景，老夫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但天道终究是天道，不是凡夫俗子所能窥视的，算得越多，不确定的就更多。”
陆羽寒背负着双手，目光精芒闪烁。这天下间敢从天道中窥视命运的人，他自认天下第一，坚信除他之外再无人能像他这般有本事。
瓶宝儿忽然感到寒风钻进了她的甲胄，周身止不住地凉透了下去。陆羽寒的本事她自然清楚，他一生都在研究星辰与命数，说是星痴也不为过。化虚楼如今尽享荣华富贵，得到了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可只有他陆羽寒推却封赏，跑来这杳无人烟的深山中与星辰为伴，这个老人从来不说假话。
“但……你不是依然算出来了么？找出原因所在……”
“天命不可违！”陆羽寒忽然睁大眼睛冷冷打断瓶宝儿的话，“若真能逆天改命，当初我化虚楼又何须会为了陛下的江山而死伤无数！我最疼爱的徒儿战死，老夫明知他一去不回，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去送死！”
瓶宝儿张大了嘴巴，像是被雷轰中了般震惊，这些她根本不知道，只听那些将军说过陆羽寒未卜先知，多少战役全靠他的星术而打赢。
原来……原来他当年竟全按照一句天命不可违，而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弟子去送死么？
瓶宝儿感到寒冷正从血液中流进她的心脏，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她第一次见到陆羽寒露出这种冰寒的神情，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印象中，化虚楼掌教只是一个有些痴呆的老头，整夜看着夜空发呆，瓶宝儿从来没有把他和天下第一高手联系起来。
“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么？真的没办法改变么？”瓶宝儿有些害怕地问着，她不信命，可站在她旁边的人却印证了一个又一个预言，她忽然害怕陆羽寒会回答她，因为这会让她忍不住央求陆羽寒推算她的命运。
如果所有一切都是注定好的，那么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知道了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却无法改变，她的一生将充满痛苦，她无法像陆羽寒那样冷漠地接受命运的摆布。
她忽然惊恐地看着陆羽寒，这个老人算尽了自己的一生，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他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皇兄说的都是真的，这世间就不该有修仙者，是凡人就应该愚昧地活着和死去，无知才能够幸福。
陆羽寒叹了一口气，再一招手，天空又恢复正常，回过头时脸上尽是苦色，“所以如果老夫跟你说将来的王朝能千秋万代，也有可能会覆灭，这像话么？你觉得陛下能接受么？”
瓶宝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老夫还想再算算，或许是这测天仪出了错呢？毕竟只是一件法器，天道的复杂不是靠一件死物就能算出来的。”显然这一次，陆羽寒对自己推算而出的结果并没有信心，因为历史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一切都已注定好，那为何会出现这种不确定的结果？
“这玩意怎么可能出错，它是西海鲛人的至宝，为了得到它，皇兄可是灭了西海的鲛人一族啊，连测天仪都能错了，这世上不可能会有比它更准的法器了，我看是你老了糊涂了。”平生瓶宝儿第一次心不在焉，只觉得似乎有些什么念头在心中翻滚，却又一时无法理清那究竟是什么。
陆羽寒看看测天仪，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又沉入了思考中，忽然回头看着瓶宝儿，“虽说这是上古诸神留下来的宝贝，在那个神仙尚存的时代，诸神造出了测天仪，或许还真有比它更好的……”陆羽寒忽然征住了，“嗯？老夫怎么忽然发觉公主殿下你长高啦？你脖子上的玉锁怎么没了？”
“什么玉锁？你该不会认为我还十三岁吧？本公主今年都已经十八岁了！天啊，你真的老年痴呆了？”瓶宝儿有些惊恐，这老家伙分明是糊涂了啊，但皇兄却格外信任陆羽寒所说的每一句话，让这种老眼昏花记忆错乱的家伙来替王朝占星测卜，大端王朝不完蛋才怪呢！
不过老头这一打岔，心中的忧愁倒是突然间减轻了许多。
“原来又是几年过去了啊，老夫整日呆在山中，总是容易忘记时间。”陆羽寒点点头，忽然问：“那公主要不要卜算一下姻缘？”
“你你你怎么那么多事啊！”瓶宝儿突然吓得落荒而逃，像只白色的鸟儿窜回墙壁的洞里，别看她看似成熟到能独当一面，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心中却对姻缘有着难言的羞怯，未来会遇上谁并且厮守一生，光是想起来就已经让她脸颊发烫。
跑出了老远又跑了回来，“嗬！差点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这回是来找你要华清剑的，快交出来！”
“华清剑……听着耳熟啊。”陆羽寒挠着头，望着天思考着。
“你这老糊涂，就是你那把传位宝剑，传闻华清剑乃是天下第一降魔圣剑，废话少说快借我用两天。”
“哦！原来是那东西，老夫早送出去了，可老夫送给谁来着了？”陆羽寒又开始挠头。
“什么！那把剑能随便送人的么？你整天除了看星星算卦还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瓶宝儿惊呼，“哼！本公主不管，反正就要拿来用几天，再怎么传也是传给那几个门主，本公主一个个揪出来问，告辞再见免送！”瓶宝儿风一般又跑远了，粉色的披肩飘荡，如同被撕裂的云朵。
陆羽寒陷入沉思中，喃喃说道：“华清剑乃是老夫按铸，天命授之，却不是谁都能用，那是把斩妖的剑，也是把会噬主的凶剑……老夫想起来了，那把剑在凌向楠手中。”可一抬头，却发觉瓶宝儿早溜得没影了，只留下一股极寒的幽香。
“嗯？凌向楠？”陆羽寒看着瓶宝儿离去的方向，深深皱着眉头，不断地掐指卜算，眉头越皱越深，掐算的指法也越来越快，到了最后肉眼已经无法看清每根手指的动作，只能看出一片虚影，到了最后，陆羽寒收指，疑惑地走向那巨大的测天仪下静立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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