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魂十四魄
大殿内，齐舟真人回到张得奖身前，皱着眉头，搭住脉门一番细探。片刻，顿时一抬头看向不易真人，眼中尽是震惊。
“师兄，这少年，怎么会有如此乱的心脉，换做常人，只怕早就逆经走脉而亡。”
不易真人渡了两步，指着张得奖，森然道：“心脉？这只是其一，方才，我内观他心神，此子竟有三魂十四魄，真是怪事。”
这话一出，齐舟真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张得奖怔怔道：“三魂十四魄，难道他学过那魔道邪术？”
不易真人摇头，抚须道：“那一剑无任何灵力，纯只是一招剑式，只不过，仅以一根香火，这剑意之强，实是罕见。至于那一剑……”
说到这，他想起当时两人于对决中四目相对，那少年的眼中透着决然，竟似将生死置之度外。
九死一生，破而后立。
这句话在不易真人心头涌出， 他看着昏迷的张得奖，浑浊的目光逐渐变得明亮，眼眸中现出一沫异彩，似赞似叹道：“惊才绝艳。”
齐舟真人一抖手，又是掏出一枚玉瓶，打开瓶塞，倒出一颗，为其服下后，幽幽一叹。
他看向不易真人缓缓道：“师兄，适才你不让那小丫头入门，此子暴起。虽说我山门祖规严厉，但这何尝不是与我派有缘呢？”
不易真人冷哼道：“师弟，君悦已入你门下，那便是你的缘，与我无关。”
齐舟真人闻言语塞，心中有些发怒，他深知不易真人性情。见他不愿多言，轻叹道：“好，好。你不要，我要。走了！”
说罢他也不管那张得奖死活，转身推开大门，迈步而出。
……
星夜，皓月当空。冷风呼啸，漫山百花摇曳，群峰云雾缭绕。
黑暗降临大地，开渊殿后崖处，一节青石铺砌的小道通向峰顶，走到尽头便是一块弧形月台。一座小亭立在峰巅，一口晨钟悬在其中。
山风凌冽，吹拂而过。钟锤时停时摆，撞在钟壁之上，发出阵阵隆音，传向远方。
此时亭内站着一名女子，她身披白纱，头戴竹帽，一缕轻纱斜挂而下，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天空乌云遮蔽，清冷月华透过云层撒向大地。月光之下，白衣女子，身形曼妙，丰姿绰约，白裙虽轻风荡漾，朦胧似幻。
远远望去，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伫立眺望……
“莲姑！”忽地，一声轻呼声从小道处传来，白衣女子转过身，看向来人。原来是那齐舟真人面带笑容，正迈着小腿，渡步而上。
他身材矮小，走这山路却显得如履平地，不一会儿便迈步踏入亭中。
“莲姑，原来你在这呀。”齐舟真人笑呵呵的看着女子道。
“齐舟师伯不是也在此吗？”白衣女子说着，施了一礼。
齐舟真人闻言忙摆手，连连摇头道：“莲姑，别这样叫我，我……我受不起呀。”
白衣女子也不在意，只是回过身去，续看远方天际，云雾翻涌，似浪涛般缓缓而来。
就听滴答一声脆响，亭上的砖瓦，片刻间已被噼里啪啦地的豆子落地声覆盖。随即天空雷声轰鸣，道道惊雷如长蛇游走于天际。
原是宁静的夜，转眼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声淅淅，雷声隆隆。
开渊谷内，座座院楼的灯火通明，绵延而去，数之不尽。
齐舟真人看向白衣女子，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只是立在一旁，也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
“真人，无非是为那少侠而来。”
这雨夜之下，白衣女子的声音如天籁般富有磁性和韵味，让人听了，流连忘返。
齐舟真人闻言，浑身一震，看向白衣女子，表情中透着不可思议。
齐舟真人想起之前探脉一事，声音唏嘘，透着不解。他背着手原地渡步，绕着圈，片刻后。停下问道：“莲姑，莫非你早已知晓？”
“三魂十四魄，这位少侠与开渊谷缘深匪浅，与掌门真人之缘也是命中注定。”白衣女子说完，摘下竹帽，解下面纱，迈步踏上亭角一块青石之上，凭栏而坐。
月华似水，照进亭内，在地面上现出一道美轮美奂的影子。雨雾衬着月色逐渐变的朦胧。如同齐舟真人的心境。
孤峰高耸，乌云遮月，亭内那口青钟随着风雨飘摇，钟声混着雷声，逐渐传向远方。此情此景似一幅山河墨画，令人闭语沉思，遐想连篇。
修行百余年，纵使他修为高深，道心稳固，可此刻竟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走近，去看那白衣女子的面容。
如果……如果看到了，那到底会是怎样一副绝世仙颜？
脚步似停似动，面上的表情时而跃跃欲试，时而眉头紧锁，片刻间大起大落。最后横眉吐气，轻轻一叹……
他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强烈的欲望。低下了头，平复气息后，转过身不去看白衣女子。
两人就这样背对背，谁也不看谁，沉默不语。
片刻后，齐舟真人缓缓道：“那少年一手剑术练的出神入化、登峰造极。想必是那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只是……”
说到这，他停顿了下来，看向天空高悬的冷月，面色显得担忧道：“这类侠客身上，无不染血无数。身具三魂十四魄，此子根骨清奇，实是一块好材料。可是这余下七魄似那魔教之法，他日如若成事，对开渊谷是幸……还是劫呢？”
“是正是邪，皆在真人教化。”白衣女子语声轻柔，声音平静，似在劝导一般。
齐舟真人闻言一滞，正要回头，突然又想起刚才内心种种，又停下身形，语气着急道：“莲姑，你就不能直说吗？”
话语落，在无声起。白衣女子置若罔闻，遥望远方，怔怔不语。
齐舟真人等了片刻，心中焦急，想追问，却又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愣是说不出来。许久，一声重重的叹气声，小脚一跺地，如撒泼的小老头，甩着袖子，一阵小跑，逃似的离开了。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山巅上，雨亭内，白衣女子斜坐亭栏，眺望着远方。白裙翩翩，青钟摇摇。她探头望月，月华终是洒在她的脸上，可惜此时，已无人有幸目睹她的容颜。云雾再起，似一面轻纱笼罩她的影子，逐渐变得模糊。
唯独钟声依旧。做那，酒中客曲……
……
山雨欲来，风满楼。
开渊谷香火鼎盛，弟子众多。这谷内院楼也是占地极广。除了那天梯之上的开渊殿乃是掌门不易真人的栖身之所。一众长老弟子皆住在谷内楼宇。
空谷幽寒，四方八圆。谷内院楼诸多，东西南北介有屋院百余间，建立在树林当中。苍天古树，枝叶繁茂。细看，那楼宇之间竟皆有木桥对接于楼阁高处，供以行人穿梭其间。
此时夜还未深，那广场之上空无一人。片刻，就见君悦背着行囊，从天梯的方向缓缓而来。
天空溪雨倾斜而下，将这个身形柔弱的女子淋的浑身发抖。雨中，她一身衣裳尽湿。那原先于开渊殿内磕洒在身上的血，顺着沥沥雨水滴落在白玉铺砌的广场上。
溪雨，铺天盖地。月沉楼阁。将那广场漫成一池溪水，水位不高，微过脚裸。
而那一抹嫣红血迹，逐渐蔓延开来。在这广场之上，如一条通体艳红的鲤鱼。鱼儿似雨中游过，鱼尾一摆，活灵活现。
她的面容凝重，手中握着那块玉牌，朝着院楼走去。寻了不知多久，终是在西北院楼处看到了一块木匾。上面写着百草堂三个大字，笔力柔和，峰回路转。笔锋似飞瀑而下。
君悦驻足片刻，正要迈步踏入，突然腰间绣袙落在了地上。她的目光看向那绣袙，竟不知为何，怔怔发愣。随即转头望向天梯之上的开渊殿处。
这一夜，那雨中，滴滴雨露倾斜落下，她站在幽寒的雨夜，遥望苍穹……
月华清冷，寒风刺骨。淳淳细雨落在瓦片上，向下滑落。只听，又是一声滴答，这一声雨滴似滴在她的心头，荡漾开来。
君悦的面色逐渐化开，凄美的脸庞透着担忧，传向那天梯之上。
就在她怔怔遥望之际，几许笑声从那灯火通明的楼阁内传出，有男有女，似在饮酒畅谈。
君悦回过神来，抹去脸上的雨水，走到百草堂前，轻扣门环，发出咚咚声响。
等了片刻，这门仍旧紧闭，无人应答。怕是那雨声之大，已盖过了她的敲门声。
雾雨侵帘，笑声，吵闹声，不时从楼阁传出。君悦躲在屋檐下，雨却似寻她一般打在半边身子上。
雨势逐渐变大，瓢泼大雨如山洪倾斜，应接不暇。
寒风袭袭，山雨，冰凉透骨。她只觉自己好冷，蹲在角落，抱着自己。浑身抖个不停。唇寒齿颤。月光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庞上透着一丝凄楚，肚子也跟着发出咕咕哀鸣。
她虚弱无力，打开湿沉的包裹，从中取出半块烧饼，张开嘴咬下一小块，细细的嚼着。
尊贵的皇室贵胄竟也会有一天如那流民一般，风餐露宿，食饼充饥。而那平日间，清苦向道的修士们却居于楼阁之上，风花雪月，饮酒作乐。
这大千世界，尔虞我诈，谁又曾见过那宫门深院，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只怕谁也不知……
吱哑一声，百草堂紧闭的门扉突然被推开，一名身穿青绿道袍的女子持着一纸油伞，莲步姗姗，迎着风雨而来。
她行踏在大雨当中。来到君悦身前，将伞递出一半，遮住那露在雨中的半边身子。
“方才是你敲门吗？”
她的声音似水如歌，衬着细雨，格外动听。
君悦轻咬薄唇，柳眉紧皱，面凉如纸却透着一丝倔强。眼眸中，那淡淡的哀伤，如午夜的幽兰，悄然绽放。
随即她望向雨中女子。
不知为何，那女子被这一望，竟笑了出来。笑容亲切，似一剪迎风斗雪的寒梅。
雨中，一纸油伞之下，两人四目相对。借着那竹楼灯火，君悦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
那仅仅……只是一张略显英气的脸庞。但那双眼眸深邃若海，眼波流转，似碧海潮生，潮起潮落。
这永夜不知还要多久才会过去，但是透过这双眼眸，她看到了……期待已久的黎明。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定格在此……
许久……
就见那女子弯下腰，朝君悦伸出手道。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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