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恭喜荣登必杀榜
陈重不是神仙，之所以能猜到那黑衣人出身无双宫，还要归功于那人的项链以及小丫头关于糖葫芦那句无心之言。
墨晶，全天下只有无双城北方的黑山出产，因其稀有，早期一直是无双城世族豪阀用来象征身份的标志，后来无双城易主，城主府接手黑山，此后又严令禁止私自交易墨晶，很快，天下人就都知道，墨晶之于无双城，就如姜、黎两国百姓户牒之于国家，所以瞥见墨晶时，陈重便知道黑衣人来自无双城。
再加上这人此前接触过小丫头郭眠，就表明这个人已经盯了自己很长时间，身怀墨晶又如此“无聊”的，除了无双城设在别国的分舵无双宫，陈重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势力。
可有一点陈重想不明白，既然此人盯了自己这许久，那为何江湖上几乎没有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传闻，这也是陈重要请那人喝酒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目的，则是陈重想要通过此人，试试看能否探听到四年前郭家灭门惨案的一些蛛丝马迹，比如当年动手杀人的那些凶手来自何处？
陈重一直都知道，江湖上真正手眼通天的，不是锦衣卫或是监察司，也不是自己的中华楼，而是那无双宫。
自无双宫出现以来，一直以江湖魁首自居，每有江湖大事发生，这无双宫便打着无双城的旗号出面，或居中调停或主持公道，总之整个江湖几乎处处都有无双宫的身影。
再加上无双宫做事虽然霸道，却也算得上公正，多年来在江湖上已经拥有了一大批死忠，眼下的江湖 某种程度上讲，姜、黎两国境内的两位无双宫宫主说话都要比武林盟主好使得多。
作为中华楼背后的主事人，陈重不觉得无双宫会忽略掉自己，之所以一直没有动用人手清查身边无双宫的眼线，其实算是一种表态，对无双宫乃至无双城的一种表态。
我知道你看着我，但我不动你，你也得给我留些面子。
春雨巷，中华楼。
陈重抱着小丫头，带着陆安以及黑衣人走入其中，杨脂早已在一楼大堂静候，陈重将睡着的小郭眠递了过去，然后问道：“人到了？”
杨脂轻轻点头，低声道：“是个千户，姓苗，在这小小陵州州城，官身不算小了……”
“行了，你先把这小丫头送回房，记得给她拿个纱帐，我家这姑娘，太遭蚊虫稀罕！另外，给那千户拿两壶酒过去，让他等我一会儿！”
话没说完，便被自家公子打断，杨脂也不恼，只觉得理所当然，细心记下公子的交代后，抱着小丫头施了个万福道：“奴婢记下了！”
陈重带着两人上楼，拐至中华楼专门用来议事的雅间，入座后，率先开口朝那黑衣人道：“你如果没有对龙山海出手，说不定我依旧发现不了你，你们无双宫做事，我一贯是很头疼的，交个底吧，是故意的？”
那黑衣人脸皮够厚，动作麻溜儿的跑到陈重身旁挨着坐下，“当时离着大哥有好些距离呢，其实我就是试一试，被发现就现身，没被发现就继续躲下去，主要是好几年了，也没见你搞出点大动静来，无趣！”
陈重听了这话，一时半会竟想不到什么话来回答，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陈重依旧没有开口，还是那陆安接过话去，“既然现了身，总不好名字都不说，没请教？”
说话间，已有酒楼伙计送来三坛英雄醉，那黑衣人倒不客气，像是在自己家招待客人，起身分起酒来，人手一坛，然后才抱着酒坛回到座位上，笑道：“我姓张，张狂！”
陈重与陆安几乎同时望向那人，前者挑了挑眉，玩笑道：“很欠揍的名字！”
黑衣人耸了耸肩，明显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了！
三人相互通了姓名，便算是相识了。
陈重托着酒坛，往一只青色瓷杯中倒酒，不似那自称张狂的黑衣人一般就着酒坛往喉咙里灌。
他喝酒一向很慢，小口小口泯的那种，为此没少被手底下那些姑娘们笑话。
张狂鲸吞一般灌了几口，起身抹嘴，大呼痛快，接着扯掉身上黑衣，露出一身白色锦袍，随后拍了拍酒坛，对陈重说道：“自从接了调查中华楼大掌柜的任务后，兄弟我再喝别的酒水，便真觉得是水了，只是这酒卖得忒贵，每年从宫里支取的银两，往往只够上半年的酒钱，我都一个多月没碰这英雄醉了！”
陈重微微一笑，这张狂的坦诚倒是出乎意料，正出神时却听那陆安来了一句：“才一个月算个啥，以往我都只能闻闻酒香的，无双宫果然财大气粗！”
陈重这才注意到，那陆安喝了一口以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小葫芦，一边咂吧着嘴往葫芦里倒酒，一边说道：“没想到我陆安也有一天喝上一口英雄醉的好日子，多谢陈兄！”
那张狂见状，瞬间不乐意了，“这位陆大侠，咱能豪气一回不？陈大哥就坐在这，你这不是打我大哥的脸吗？还是说怕上了瘾又没脸皮到我大哥这里赊酒喝，只敢尝个味儿！”
陆安仍旧在倒酒，头也不抬的开口道：“我一向不喜欢欠人的，喝陈兄一坛子酒，已经不知如何报答，怎么能再多要！”
陈重看得出来，陆安此人极重规矩，尤其是他自己的规矩，所以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也正是因为陆安这点难能可贵的“有所执”，才让陈重高看不少。
张狂翻了个白眼，感叹一句：“凉州陆氏没落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老老少少都这驴脾气！”
陆安闻言，嗤笑一声，道：“驴脾气总比你无双宫的鸟德行要好！”
陈重无奈一笑，开口制止了两人的针锋相对，“行了行了，哪有在主人家吵架的客人，你们要再吵，可就是真不卖我面子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偃旗息鼓，屋子内重归寂静。
陆安与陈重今夜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昨日陈重自北姜南归，进入中华楼时，蹲在中华楼对面墙角的陆安便远远瞧见过陈重一次，所以知道陈重真实身份后，陆安只是起初有过片刻惊讶，很快便恢复正常。
对于陆安而言，眼前这个饮酒十分“温柔”的男人，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然后才是中华楼幕后主人，该报恩报恩，然后再看是否值得深交，先后顺序并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而有所变化。
陆安倒完酒，起身朝陈重拱手一拜，递出身侧那把刀鞘刀柄都以麻布缠裹的长刀，说道：“陈兄救陆某一次，日后陆某会为陈兄拼命一次，此外在下还得麻烦陈兄给我寻个地方养伤，作为报答，我将家传宝刀‘大雪’暂时押在陈兄手上，一年后，我会带上银子来赎！”
陈重起身，大大方方受了此人一拜，然后接过长刀，笑道：“要走一趟江南，正好缺件趁手兵刃，我就借来先用一段时间！”
陆安松了口气，“如此最好！”
一旁的张狂见状，重重放下酒坛，阴阳怪气道：“我听说陆家刀剑双修，一柄‘大雪’怎么够，要我说，也不用你卖命了，陆大侠直接回家将那‘小暑剑’取来，连同‘大雪’，一并赠予我家大哥，让我大哥替你陆家重振雄风就是，也省得你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岂不更好？”
“张狂！”
陆安厉喝一声，张狂也起身，一副要打架我陪你的模样。
陈重头疼不已，瞪了眼话多且毒的张狂，然后扶着陆安走到门口，打开门，吩咐门口侍候的杨脂给陆安寻个闭关疗伤的地方，然后朝陆安说道：“你安心养伤！”
陆安点点头，再一次抱拳行礼后，转身跟着杨脂下了楼！
陈重关上门，转身回到座位，望着张狂疑惑道：“你们有恩怨？”
张狂摇了摇头，陈重又问：“那你为何对他百般针对？”
那出身无双宫的俊朗公子哥“切”了一声，“这人心思太重，活得矫情做作，我不喜欢！”
陈重愈发疑惑，“你们很熟？”
张狂坐回椅子，重新抱起酒坛灌了一口，回答道：“不熟，头一次见，这人白日上台比试，那叫一个潇洒无羁，结果生死关头还不是那副鸟样，先前大哥也瞧见了，此人待人接物看似规矩，实则拒人千里，与擂台上的陆安，云泥之别，我不喜欢！”
陈重愣了半晌，思量片刻后才说道：“你跟他不熟，凭什么下此结论，说到底你们一个井水一个河水，半点交集都没有，只凭自己喜好就给人判了死刑，你又比他好到哪里去！”
张狂闻言，正要开口言语，却被陈重抬手制止，只听陈重继续说道：“即便你不喜欢，大可闭口不言，又何必如此拆人台子，非要让全天下人与你一般不喜欢他才行？凭什么？照我看，他对我没隐瞒什么，也没有歹毒心思，更非大奸大恶之辈，这就够了，这朋友我就交了，不行吗？”
张狂语塞，讪讪开口道：“大哥说行，当然就行！弟弟我受教了！”
“我与你也不熟，乱叫什么大哥！”
听到这话，张狂不乐意了，一拍大腿，开口道：“大哥此言差矣，怎么就不熟了？你救过我一命的，你忘了？”
陈重皱眉摇头，张狂不免一阵唉声叹气，解释道：“三年前在姜国，你是不是跟一伙狼神殿的凶徒交过手？”
陈重点了点头，有些印象，当时自己才扎根姜国不久，某日出门给小丫头寻羊奶补身，结果莫名其妙被那姜国第一门派狼神殿长老携弟子围住，问自己讨要他们主殿的构造图，然后就打了起来，事后负伤回到住处，还真在自己身上找见了一张图纸，那之后几个月，客居异乡的陈重被迫换了十数处住址，才总算摆脱了狼神殿那些疯子。
原来这事儿跟眼前这小子有关系。
张狂瞧见陈重神色，欣喜道：“想起来了吧！说来惭愧，当时自己初入无双宫，着急立功，潜入狼神殿偷了图纸，可惜很快被发现，被打得快不成人样了，只能一路遁逃，迫不得已，只能照着画了一份，将用异香浸过的原图随手塞给路人，借机跑路！”
张狂说到这里，又灌了口酒，脸上有些愧疚，他接着说道：“我也怕那些人滥杀无辜，所以是当着他们的面将图纸塞到大哥你怀里的，我当时想，只要他们从你身上拿到图，应该不会为难你，谁能想到，大哥你竟是个高人，能硬从他们手里脱身，后来你离开了，那些人便放弃了我，转而针对大哥，我才留住了一条小命，所以我当时就立誓，只要你能活，我就认你当大哥！”
陈重端起酒杯，轻轻嘬了一口，慢悠悠道：“所以这几年江湖上几乎没有我的消息，是你做的？”
张狂突然有些自得，“名气大是非就多，我给大哥惹了麻烦，做些小事是应该的！”
陈重笑了笑，又开口说道：“所以你查过我？”
“不多，一丁半点！”
“那……你该知道我一直在查四年前那桩命案！”
“我查到的也不多，大部分是你已经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大哥应该还不知情！”
陈重“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
张狂拍了拍酒坛，开口说道：“我查到当年参与围杀郭子宜的人中，有个使剑的高手来自姜国国师府，此人名叫晋冥，是姜国刺客中排在前三的人物，这人执行任务从未失过手，十分难缠！”
陈重手里的瓷杯砰然炸开。
晋冥？陈重眯起眼，看来当时一剑贯穿自己左肩的剑客就是此人。
张狂眼中，自家大哥突然阴森一笑，接着他便听到一句更加阴冷的言语。
“晋冥，恭喜你，登上我的必杀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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