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青瓦台（续1）
朝歌，青瓦台，地牢
急促的脚步响起，听声音人数大约有十多人，来者都披着铠甲，甲片摩擦声在幽深的地下回荡，让人不由得牙齿发酸。
这竟然是一队后唐甲士，墙上的火光映在他们甲胄上，显现出鳞片的形状，他们像是雁那样簇拥着跟在鬓白的老人身后。一身散袍的老人不断催促带路的狱卒快走，脚下行得也急，军士们不得不小跑跟上。
老人脚步最终随着狱卒的停下停在某间监牢前，眼睛紧盯着监牢内两人，花白的眉毛都倒竖，满面怒气几乎喷薄而出。
狱卒似乎是被打点过，识趣地走开几步，但并不十分远离。
“……将军。”梁秋守见了老人率先半跪了下去。
“将军。”萧奈何却只是喊了一声。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此次出征后唐军主帅陆子期，是后唐国军政实际上最高的把持者，成名十余年，是能在整个东陆都排得上号的名将。
同时，陆子期还是萧奈何的老师，在萧奈何出仕后唐的数年内，传授他兵法和刀术，一手造就这位耀眼的后唐年轻将领。
“你还认得我是你将军！看看你们干的好事！”陆子期指着他们俩，气得手都在发抖，一时间喘气都接不上，眼见就要昏厥过去。
“将军药！药！药！”身后军士连忙从怀里掏出药罐倒出几颗为陆子期服药，又一个军士掏出随身的水壶递到陆子期手中，还有人去抬来椅子扶着陆子期坐下。
好一会这位东陆名将才缓过气来。
“年少英雄，年少英雄啊！”陆子期扶着椅冷笑，脸色铁青，“我出仕后唐十余年，还不曾想过军中竟然有你这般英雄豪杰！”
“王域动兵！强占帝都城门！这是你能干的事情，逆子！逆子啊！”陆子期说着说着气血再度上涌，终于忍不住脱下手上一只鹿皮手套狠狠摔在萧奈何脸上，“萧奈何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萧奈何只是沉默着接下老师所有的怒气。
“还有你！他脑子不好使你也陪着他一块疯？”陆子期扭头朝梁秋守怒吼，又转过来对萧奈何说话，“为一个女人这么做？倘若你真想要那女人怎么不领着玄甲骑劫了车队私奔？怎么不提着刀去杀了她未婚夫？你是天下第九！你想杀人又有几个人拦得住你？这般行径……这般行径你以为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幼稚！后唐国军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萧奈何你告诉我，你是想感动谁？你感动得了谁？”
“其实我还挺感动的……”梁秋守在一旁说。
陆子期毫不迟疑反手把另一只手套也摔了出去。
长枪一样立着的军士中有人传出低低的笑声。
良久，陆子期仰天长叹：“萧奈何，你有大好前途，又是何苦毁了自己呢？”
“倘若从未拥有过，也就谈不上可惜了吧？”萧奈何在铁栏杆前盘腿坐下，他双手双脚都上了枷锁，用手臂粗细的铁链固定在墙上，这使得他的活动被限制在铁链的长度内。对于天下传名的名刀不贰臣的主人来说，也只有这样的禁锢才配得上他。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萧奈何问。
陆子期冷哼一声：“林随影安安全全把那女人送到了，在车队动身的同时帝都也向凉州派出了使者，玄甲骑还没来得及喝喜酒就都被卸甲遣送回国。国主震怒，听说当着大臣们的面摔碎了最钟爱的那块吴越乌玉。”
“我不是问这个……”萧奈何摆手。
“城外驻扎着的各国大营和帝都的戒备均被提升至最高，八千神机营向朝歌开拔，在二十里外驻扎下来，金戈全力开进只需要不到一刻钟便能兵至帝都城门下。这是自十多年以前那场叛乱之后，神机营第一次如此大规模调动。”陆子期沉声说，“各国的敏感神经也被挑动，有人觉得皇室是起了卸磨杀驴的心，后唐将领调兵犯禁只是一个幌子，这些日子巡夜的人多了一倍。皇室又何曾不以为这是诸侯又一次谋反的试探？有可靠消息，苍云国内剑军团也活动起来，倘若诸侯真在王域发作，剑军团就要乘江而下，突袭我们老家！”
“是这样啊。”萧奈何说。
“我们会被如何处置？”梁秋守忽然问。
“臭小子总算知道担心起自己来。”陆子期指着萧奈何说，“这家伙把所有责任都大包大揽下来，军士们只是听将令而行，不会有事，顶多军规处置。”
“但是你和林随影那小子算是知道内情的人，知情不报助纣为虐知法犯法，罪加三等，军籍算是保不住了，这案子太过敏感，没人敢替你们讲话，即便是不周山之战的功臣也没用。”陆子期再叹，他早已将萧奈何梁秋守视为承衣钵者，那林随影也能算是半个，一时失去三位爱将，就连陆子期自己也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
“原来只是革去军籍。”梁秋守负手在身后，仰天看天，看得出居然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
“……”陆子期沉默了一会，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指着牢门，对身后的军士道，“谁为我开门踢他一脚？”
大概就连萧奈何都觉得这话太过嘴欠，一脚轻踢在梁秋守小腿肚上。
“至于你。”陆子期指着萧奈何，“如今你也是陛下亲封的贵胄，又是实权的将军，一般判官没资格审你，得请动御史台十二位御史大夫一同审案判决，但按武皇帝订下的规矩，王域动兵就是一个死字，御史大夫根本就是照本宣科走个形式就可以砍你的头。但是这一次我琢磨着有点不一样，似乎有人要保你的命。”
“这话又是怎么讲？”梁秋守不解。
“时间拖得太久了。”陆子期眼睛中闪动着只属于老人才拥有的，狐狸一样的光，“御史大夫公正严明，是天下案官的领袖标榜，他们真要审一个案子，更是这种触及皇室底线的案子，会需要这么久时间吗？你们自己想想被抓进来多久了？”
“得有……一个月了吧？”萧奈何说，青瓦台关押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人来这里就像休养，没几天又被放出去重掌权柄，威风不可一世。因此青瓦台从不对关押的犯人怠慢，眼下是阶下囚，可过几日没准又是鞋子都没资格给提的大人物。每顿好吃好喝的供着，有时候就连酒都有得喝，他们两人被关押这里这些日子可算是惬意得很，就在陆子期来前不久，梁秋守还在跟萧奈何抱怨自己最近胖了些。
“是有一个月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御史台尚不能给出结案文书，这里面显然有鬼，这帝都城里有谁能使唤得动御史们压案不发？青瓦台现在已经不禁探望，我这才能找你们算账，你们是重犯，本不该有这样待遇。”
“是……陛下？陛下想要放他一马？”梁秋守立刻明白了，“可是……为什么？先帝因为诸侯的动乱而死，陛下对诸侯谈不上厌恶，但更说不上好感，陛下真正信任的诸侯只有苍云一家，王域动兵的口子一开，只会后患无穷，只有斩立决为皇室立威震慑诸侯才是正确选择。”
“陛下或许有这个心思，但还不足以让陛下下定决心。”陆子期快速左右扫了一眼，低声说，“我觉得是大公给陛下吹了枕边风。”
夏朝不止一位公爵，但凡说起大公，指的只有那一位，苍云国的公爵李舜生。
加载中,请稍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