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诸神黄昏(七)
君莫笑之血族异闻录
序章，诸神黄昏(七)
天空灰蒙蒙的，就像是起了很大的雾一样。偏偏它又不如晨雾那般，白的。准确些说，该像是一个千载也未曾有过人类足迹的树荫森森的老山沟里，某个阴雨天的傍晚，一个过客一不留神闯了进去。然后，山沟的深处，突然就冒出了一道黑气，灰蒙蒙，且黑沉沉，笼罩了过来，使得过客再看不到远处的东西，连近在咫尺的事物，哪怕他尽力的去睁开、睁圆了他的眼睛，他也不能看得真切。
东、西、南、北……无论是哪个方向。
这样的时刻，他绝对不会认为，那黑沉沉的，只是寻常百姓家烧火做晚饭时，厨房烟囱里升起的炊烟……
即使他早已经饥肠辘辘。
这是一片安静的连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都听不到的丛林。
老树盘根错节，枝叶葱葱郁郁。
丛林边缘的一片十余米方圆的空地上，黑盔黑甲的陈子行蹲坐着对着一个火架子，手里的树枝缓缓旋转着，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小瓶子时不时的撒一点儿，他身旁的一块石板上还放着几个小瓶子。
他似乎正在烤着什么。
那个火架子燃烧着的火焰很奇怪，黑色的，乌漆嘛黑，就像工笔画浸泡到水里时散开的墨；本来柴禾烧起来时也该会有“噼噼啪啪”的声响，且伴随着浓浓的黑烟，但现在，并没有。
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一点儿黑烟也没有。
其实也不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他周遭的林子里，也会偶尔会传来不知名的动物的“戾……”、“戾……”的叫声。
尖锐，又凄厉异常。
若是一些胆儿小的人来到了这里，或许，早就第一时间撒开腿跑路了吧。
而他只是蹲坐着，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他的手掌还在慢慢旋转着，他的眉头偶尔也会皱起来，然后又舒展开来。
但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那一团漆黑的火焰。
或者说，火焰上烤着的东西。
空气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飘出香味儿了。
烤肉的香味儿。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那股子香味，也在慢慢的放大，慢慢的变浓郁。
飘满整个空地，飘向空地周围的边缘，森林边缘……
按照这个趋势，说它会渐渐的飘满整个森林，似乎，也不会有人去怀疑……
然后，一道欣欣然的很空灵的，却带着几分很明显的疲惫的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这片空地上。
“你来了呀……”
这句话，对于陈子行而言，很熟悉。
可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这道空灵的、疲惫的、沙哑的声音的时候，他的瞳孔，还是无法控制的，猛的收缩了一下。
古语有云：“慈不掌兵”……
当你看过一个又一个、不久前还和你谈笑风生的鲜活的生命，突然就变成了一具又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腐烂的尸体，被无数白胖胖、圆滚滚的蛆虫兴奋的钻出来又钻进去的啃噬的尸体。
大地上，遍布着血液。
有的已经凝固了，漆黑漆黑的，黑中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红。
有的却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地势也偏高，鲜血也因为地心引力的作用，不停的往下流淌，“哗哗啦啦”的，然后汇聚在一个小坑里，猩红猩红的，一大片、一大片……三两只路过的红眼睛绿身子的苍蝇骚动着飞来飞去、停下来，又飞来飞去……
嘤嘤嗡嗡……
嘤嘤嗡嗡……
嘤嘤嗡嗡……
见识过了真正的尸山血海的人，还会心动吗……或者说，会心痛吗？
他习惯性的伸起右臂，朝那个方向扬了扬手里烤着的东西，盯着火焰，头也没回，笑道：“往常在这里打猎，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太好的东西，从来都是除了兔子还是兔子……今天的运气倒是挺不错，逮了头鲸筋兽，个头也还挺大，足有三百多斤。今儿我就请你吃炭烤蹄筋儿吧，可以不？”
他的话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别的情绪波动什么的，只透着满满的遇到意外收获时的欢快。
可他的平常一向爽朗大气的声，却时不时的，有些颤音。
他似乎在尽力抑制着些什么。
“好呀……”
那道空灵也疲惫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伴随着轻轻的踩在落叶上时的“沙沙沙”的脚步声。
“沙沙沙……”
依然是陈子行熟悉的，轻轻的脚步声……
一点儿也没变……
他的嘴角，又悄悄的翘起来了一点儿。
他还是没有回头。
他继续翻转着黑色火堆上烤着的东西。
“我这段时间，有点累呢……”
那个安安静静的、做起事来却从来没日没夜的、仿佛永远也不会累的女孩，突然轻轻的说道。
然后，陈子行就感觉自己的左肩上，微微的一沉。
他全身的肌肉骤然就紧绷了起来。
连同抓着树枝的手臂，也猛的僵硬了一下。
下一刻，他面前的柴禾火堆、手里正烤着的东西、小瓶子，连同那根树枝，也“咻……呼……噗……”的一声，瞬间化作了数不清的灰烬。
陈子行愣住了……
一秒，两秒，三秒……
他蹲坐在那个地方，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的那个位置，很快的、狠狠的，收缩了几下。
原本死寂得不像话的森林里，这一刻，却吹来了微微的风。
几缕黑色的发丝飘了起来，拂过他的脸颊，扫过他的鼻尖，掠过了他的眉眼。
带着几丝空谷幽兰般的淡淡芬芳。
他全身的肌肉又松弛下来了。
而他的左肩，却，一直沉甸甸的。
像是一瞬间，又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但是最后，随着一声轻飘飘如同幻听般不清晰的幽幽的长长的叹息，他的左肩，又轻松了……
“呵……”
他又拿起几条从鲸筋兽身上拆解下来的三四十公分长、一两指粗细的雪白通透的蹄筋儿，也拿起了两根削好的枝丫……
他用那根枝丫，手上左拐右拐的，一点儿一点儿的，慢慢的把那几根蹄筋儿穿了起来。
他没有再去拾柴禾。
他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团黑色的火焰。
他右手拿着两串儿蹄筋，就着左手掌心里燃烧着的黑色火焰，烤了起来。
旁边的女孩，也很自然的拿起了石台上剩下的小瓶子，有时候拿这个小瓶子撒一点儿，有时候拿另一个小瓶子撒一点儿。
她靠坐在他的身旁，依偎着，又似乎隔着几分微不可察的距离。
但每次女孩撒调料的时候，那团黑色的火焰都会悄悄的变小一点儿，或者收缩一点儿，或是绕开她白生生的手掌、手指。
空地上，又开始弥漫开了烤肉的香味儿了。
陈子行侧过头。
女孩也心有灵犀般的抬头看向了他。
然后，
他迎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又大又狭又长，外眼角斜斜的向上挑着，透着坚定不移的锐气；内眼角却以一个几难觉察的弧度微微向下弯着，平添了几分小女儿的妩媚。她的眼里清亮清亮的，满是平静，像深秋的月牙儿，清清冷冷；又如同六月天里的古井，沁人心脾。
她的眼里倒映着他的面容身影……
他却看到了她鬓角、沿着白净的脸颊垂下来的那，几缕白发……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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