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滴沥……雨粒……
拿着那方永远不会变脏的手巾，就像每天必做的事情一样，我一点一点的抹去了附着在桌面和日历本表面如同毛毯的积灰。
说来也奇怪，我只能使用这手巾。倘若我用手去触碰时，那些看似轻飘飘的灰尘却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和桌面一体一般，而这方手巾却一抹即净，而灰尘也无影无踪。我不愿意多去考虑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因为考虑了也不会发生什么，日复一日的擦抹着，就和每日的就寝、进食、读书一样习以为常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也只能稍微想想。
手指触碰的感觉还是非常奇怪的。并不像我在电视屏和书页里看到的轻飘飘的尘埃，而是如同毯子一样，又像藤蔓。很有质感吧……我说不清楚。只是在新年开始记的日记上留下了这么一句：
“葡月第一天，积尘如毯，附着案几与日历，擦拭干净。”
但是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笔记，有可能还是自己的胡言乱语—毕竟没有人干涉，也没有人搜查。零零碎碎的记录了一些我现在都想不起来的事，可能自从葡月结束就没有写过了。
这另外一点，就是我的书写并不是太好，靠着大脑里的一点储藏，和现在手头的知识汲取，勉勉强强能够把脑袋里想的，誊写到稿纸上。但是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常常半途而废。因此要靠记事本来回忆事情，那就和找拼图一样琐碎了。
现在呢？我狠狠地摇晃着脑袋，把自己的思维从过去拉回到了现在。又快速的抹去了那些如毯子一样的积尘，说也奇怪，日历本表面并没有一点湿，桌面却留下了水渍。
抹桌子的声音是淅沥淅沥的摩擦声。还好，并不是那种滴沥滴沥。我这么想着，手又差点停下来。
接着拿起笔来勾日期，幸好幸好，我昨天是把日期勾上了。那么今天就容易了，不像那几次不知道怎么办。就心安理得在后面一个日期打了一勾，算是完成早上起来的第二个任务。
因为第一个任务是叠被褥，这样子顺着早饭时刻，倘若有需要，你就需要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抱给管理员。管理员会告诉你，今天天好，阳光充足，让太阳帮帮你吧。接着到晚饭时刻才会送回。
这就是裹着奇妙的香味儿和暖意的被褥，“晚上睡觉你就会做美梦。”每一次拿出去的被褥送回以后，面无表情的管理员就会冲我念这句话。但是说实在的，我从没有做什么梦过。
已经连霜月都过了大半了。在早上递过瓷盆后，管理员则对我回了一句话：“505，今天天气不好，我想你也知道了。可能再过一会儿就会下雨粒。注意水龙头。”
我知道，有时候面粉顺着水龙头出的很慢。这和气候有关，据说是到了不好的天儿，运输管道就会膨胀，自然流动的也就慢了。
没办法嘛，不过每日定量倒是没少，我一开始接面粉的时候，就碰上了这样的坏情况，我自然是非常紧张。以为肯定要饿肚子—量不够啊，但是虽然少了，但是流速却加快了，并没有耽搁一点时间。
坏天气有很多呢。天气预报说过这一点，应该说外面天气对我影响甚少：我是个不能出户又不能看到天气的人。而且我的房间始终恒温，哪怕是裸体地坐在那儿，也无妨。
我想，在我隔壁，总有为图省事而不着一缕甚至不食不饮的人，等着什么时候被人发现。就像每新月随日用一齐放下的一卷《旧叶》报纸上，偶尔附上一张写着“本幢×××住户因为心魔而成为雕塑，此报转送右侧隔壁住户，谨而告知。”
雕塑？僵掉的躯体就如同短暂的雕塑一样。在我的映像中，我可能是住的时间长又非常安稳的那一类住户了—至少我知道的自己已经是安稳的人了。因此，我并不奇怪偶尔在新月，能领到两份旧闻。
观察阳光的是阳台。
阳台的玻璃窗在一年的旱季、潮季、冰季的三季中从未打开过。窗外只有高墙，一堵红高墙。
每每看着它是否会发亮，我大概就能知道关于气候的变化。倘若没有，我大概就要在下雨粒或者阴天里做选择题了。
但是这些对于我都不重要。我是个求安稳的人，因此不希望有任何不安稳的因素，倘若存在，那就权且当它逐渐会安稳……吧……
就像我曾经把一个叫“逆来顺受”的词儿摹写了上千遍，但在我的笔迹最终成为一条曲线时就停笔了。我不明白这个词的深意，只是觉得非常适合我，靠着那一股心思暗示。
但是也不是事事如此，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倘若，现在有一个粗嗓门的人站在我边上不肯闭嘴时，用一根绳子把他的嗓门勒细或者就此闭嘴，我是乐意至极的。
今天我没有在阳台见到那面发亮的墙，它今天阴沉沉的。
“呼～呼～”换做以往，我不会在阳台这个令我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多呆哪怕一秒，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我隐约听到了风的声音。
“呼～呼～”这着实难得。透过紧闭的窗，似乎就真的可以听到风的声音。呼～呼～，仿佛我已经走到了高墙之外，什么也不看，就闭着眼听风声。
我更喜欢在什么时候都做好准备。我站在阳台，穿着整齐的便装。既是等待着早饭时刻，又是在有些激动地等待风声。红色的墙更加暗了，但是房间的灯我今天没开。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没必要。阴天不会这么暗，怕是下雨粒的日子。
是哗啦哗啦的声音伴随着透亮的冰珠，一把一把的撒下来，听着哗啦哗啦，有时候那些雨粒还会敲击窗面，发出“淅沥淅沥”的声音。
已经很暗了。墙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棕，伴随着哗啦，我却没有听到熟悉的雨粒声。
滴沥！
我没有听错吧。我的额头惊出了一些冷汗。
滴沥……滴沥……滴沥，我凑近看着窗面，那些雨粒变了样，不再是晶莹透亮的冰珠，而是成为一颗颗的液体！顺着窗面滑落下来！
我的额头已经是汗澿澿的了，但是我并没有退回房间去，而是仍然呆呆地站着。
是听错了吧。
但是，我好像也没有看错。滴沥，滴沥，那些冰珠子化成了液体，一点一点顺着窗户滑落。
滴沥滴沥，滴沥滴沥，滴沥滴沥……
这种我从内心里厌恶的声音就像密集的蚂蚁一样在我耳边爬行，又像是蠕动的毛虫，先是一粒一粒的碎成一片，触碰比自身硬的东西瞬间裂开，发出滴沥滴沥的声音。然后滑下来，继续发出滴沥，滴沥的声音。
没完没了。
滴沥滴沥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接着，雨粒的密集程度越来越大了，一粒一粒的被碰碎了，砸落在窗上，滴沥，滴沥，发出着这么奇怪的声音。
早饭是来了，但我没有心情咽。就像是条件反射，把那个碗筷接过，捧在手里。不知道是不是烫还是凉。它们还在滴沥，好像是从什么地方就这么飘过来一句话。搞的我更加心神不宁了。
味道和口感一概不知了。我把椅子搬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吃的什么，现在对我来说就像嚼蜡一样。吞下去以后就把碗筷搁在了一旁。继续听着滴沥、滴沥……
滴沥、滴沥、滴沥……我呆呆地坐在这个地方看着，随着时间的延续，滴沥滴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急促，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这么有毅力过，能够在这么一个讨厌的空间坐上哪怕一个小时，听着这个令我恐惧的滴沥声……
仿佛那些雨粒已经变成了红色，一点一点的把窗户染红，我只感觉手脚冰冷，背上也是湿透了。但是我没有站起来。
当它是悦耳的铃声，当它是悦耳的铃声……
终于，滴沥声结束了，滴沥声结束了。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一捧一捧地倒下去，又泼上来……
不是透明，是红色。
很红的那种。是的，很红。
我终于没有抗住，毫不犹豫地躺回了被窝，通往阳台的帘子被我拉上了，我不想看见那方景色了。
眼睛里只有天花板。“红色的……红色的滴沥……滴沥……”我自言自语着，可能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咕噜什么。就这样一整天都躺着。
什么也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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