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他乡遇故知
断断续续大半年过去了，林小二基本没有赚到积分。似乎冥冥中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调整他的积分，导致虽然他真的比以前多很多，可还是不知不觉中画个一干二净。
这种力量甚至开始影响大脑，让他不愿意再接受陌生知识，熟稔的感觉让林小二的烟火释放技术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的进步了。即使高思德强逼着他看书，他也过眼不过心。他把那些看不懂的知识下意识标上了“不用看”的标签，导致这本书看了再多遍都没有进益。
有一天把林小二逼急了，林小二怒道：“你不是说我们是一个团队嘛，我不行的地方你补啊？你拿去看啊？”
“我……我不也要负责谈生意吗？你说你行吗？”看着林小二把那本书递给自己，高思德嘴角抖动了两下，终于挤出了这句话。看到林小二“不可教也”，渐渐高思德也懒得管了。
所以他们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他们原先的客户开始嫌弃他们的烟火太过于单调乏味，再加上依靠复古在客户中建立的优势很容易被别人模仿，而别人既可以复古又可以新潮，直接导致的原因就是他们的客户群体不断缩水。
只有那些依靠送礼的客户稳定下来了，可是这种客户本身带来的利润就不高。不得已他们不得不去更偏远的地方，所有这一切的苦难当然都是由于林小二的不上进造成的。高思德越来越暴躁了，动辄就臭骂林小二一顿，说林小二不懂得珍惜这天大的福气。林小二也时不时和他吵上一嘴，最终的结果是被狠狠制裁。
所以林小二更加苦闷了。更让他苦闷的是，他偶然在发现烟火的费用比他想象中要高很多，而大多数钱都被高思德昧了去。每次高思德都以他年龄大的理由把林小二支开，让他去采买材料，他总是“大方”的让林小二赚一点，所以林小二便乐此不疲。
那一天，刚好店里的材料不全，他便提早回来了，亲眼看着雇主将钱放入高思德手里。当着雇主的面他们便大吵了一架，之后的结果就是高思德断了他的黑币，让他自给自足。
客户对他的客气和尊敬让他觉得自己也是号人物了，可原来他只是被压榨者，内心的感觉开始冲突、撕裂，没法面对自己的生活。心中跳着一团不甘的火焰，觉得只要脱离了这里，哪里都会更好。
于是他开始省吃俭用给高思德还积分了。高思德听到他的这个想法后，只是冷笑一声：“好啊，每个月都得给我还。本是体恤你，现在倒给你惯出毛病来了。你以为你是谁？说句不好听的，我随便从哪提溜出一个人照样能干！”
即使吵翻了，到了茶局上他们依旧配合的默契。因为他们发现，所有的壁垒都不如资本壁垒来得坚固。恶心自己的这种屈服，时常庸人自扰地想着，一个被压榨的骗子究竟是可恨还是可怜？
林小二想要改变。
高思德就似一个铁锤，在铁砧上把他捶打成一个社会需要的标准品，毫无特色、四四方方难看又难用的东西。那种反抗的念头在心底扎根，让他每天都似在油锅里一般煎熬。所有的留恋都以消失，剩下的只是欠债的道义责任。
这一天，总算接到一个大单子。一个村庄里要来一名大人物，为了庆祝邀请他们来表演。林小二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了。他们光是排练便经过了三次，期间对方对林小二场景布置很不满意。
只是简单的把地面变成绿色很粗糙而不体面，可实在付不起铺满地毯的钱，再加上高思德塞给管事的黑币很体面。
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毕竟事太急，临时换人不但不好找，和其他表演人员磨合又需要一段时间，这可是很大的变数。所以家主虽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可谁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家族没落，囊中羞涩，也就请得起林小二这样半吊子却能撑场面的人了。不过在那位见多识广的大人面前，他们能请到的一切人不也都离不开“土”的这个印记吗？
今天，传说中的大人物就要来了。这决定了这个家族未来的命运，一种窒息地紧张感都传染了林小二。家主好不容易才搭上了这条线，终于到有可能见成果的时候了，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里是一座两层的巨大建筑，二楼有专门的观景台，正好特别适合观看烟火。此刻从门至屋门都已经铺上了红地毯，从村里特意请来一些年轻人侍立两旁，充做小厮。
屋内是一个开放式的巨大的厅堂，里面已经摆上了各式家具，一张奇长无比的长桌上特意铺上了新买的红色桌布，以此遮住主家的破落。从长度、样式和材料看，他们家族也确实是风光过的。凳子也从仓库里搬出，擦净，铺上和桌布同色的椅垫。远远看去也像模像样，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在贵客快要临门的时候，问题接二连三的出现了。首先是家族人丁单薄，即使林小二和高思德上座长桌可半张桌子的空位还是显得突兀了，不得已从外面侍立的人中挑选了些面容和善的充作后辈，可这么一来，外面显得太过于空旷，可此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另外是一个小厮不小心将凳腿弄折了，活活被打了二十棍。管家气愤地道：“幸好贵客没来，不然老爷的脸往哪里放！等会不论怎样，都给我坐的端端正正的，要是出了岔子……哼哼！”由于实在匀不出体面的凳子了，管家将那个折了的凳子摆好，让小厮扶住在空中半蹲着假装没有问题。小厮试了试，想到等会不知多久的马步训练心里便苦不堪言。
大家都试了试自己的凳子，果然还有几个坏的，这让那个倒霉的挨了棍子的小厮心里平衡不少。
林小二拉住一个小厮偷偷问道：“今天到底是谁要来？”
小厮一脸惊讶地望着林小二不敢相信地道：“你居然没有听说？黑玄大人黑角城议事时遇到了一见如故的忘年交，丰神俊朗，黑玄大人……你懂的，活得太久难免有些变态。然后他们缠绵着一起回到乌云城，本欲喜结连理，却遭到了三大家族的一致反对，黑玄大人眼见心上人明着无法照顾，只好暗着把教育改革方面的工作交给了他们家族。所以……这不巴巴地……”
“皮痒了是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管家举着鞭子恶狠狠地指着这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了是吧？都给我仔细掂量着，现在错一步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到时都给老子卷铺盖走人！”
至此，林小二也不便再问。
夜了，那位贵客延误了。这倒更给了他们时间，一阵查漏补缺，不知谁提出来不如在正对面搭一个高台，烟火师站在高台上释放烟火，对称起来会更有意境。正好夜里也看不太清楚，即使高楼粗糙，影影绰绰的也不露怯。本来便没有任何特色，家主正苦于无法让贵客印象深刻，这个想法正如甘霖，于是高楼大厦平地起。
可这个所有人都叫好说法把林小二害惨了。由于时间太短，这所谓的高台只有面对正楼的那边看起来像回事，后面完全没人管。站在台上晃晃悠悠似是随时会倒，吓得林小二站定后便再不敢动。
“来啦！”
不知谁叫了这么一声，远方的路上便传来了马蹄声。家主带着一众人到了门口迎接。远处一阵喧闹，高思德在下面吼了声“绿”！林小二双手翻飞，红毯旁便乍然出现一片绿光，猛然出现的绿光非但没有让贵客欣喜，倒吓了他们一跳。
随后一众人进了厅，寒暄了一阵便上了二楼。高思德指挥着林小二，林小二便放出烟火。
纯色的烟火先飞上天空，在还未完全湮灭的同时，借助烟火的光将灰白黑三色的烟火夹杂其中，随后双层烟火布置上天空，内红外蓝，或内黄外绿。为了这次工作，林小二使尽浑身解数。
最后的三色烟火簇拥着上了天。也许是黑币供应少了，也许是这两天彩排太勤了，才一出手，胸口便不由一闷，烟火交叠在一起突然失控了，旋转着冲向了贵宾台。一颗巨大的三色火焰势不可挡地砸进了窗口栏杆。栏杆内伸出一只手，微微一握，火焰散为烟尘。
侧面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林小二只觉得腿一软，双手便被控制了起来。下面的高思德也传来了求饶的哀叫声。他们狼狈地被压去了二楼，跪倒在地，头被狠狠压在地板上。
“高叔？林小二？怎么是你们？先放开，应该是误会。”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身后黑衣人松开了手，待林小二回头时他们却消失无踪。他缓缓抬起头看见了一年未见的血墨和姜哀。
一群人簇拥着穿着华丽衣着的他们，而林小二的膝盖和手臂都还隐隐作痛。
家主介绍道：“这……这是我们请的烟火师。”
“我说一来就要冲着我脸上砸，这个问候有点凶。你们现在混得越来越好了嘛。”血墨的话半真半假，让人摸不着他是否在调笑林小二他们。只有姜哀隐隐向林小二低了一下头，让他搞不清楚对方什么意思。
“故友相逢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说完血墨叫林小二和高思德一起坐着。高思德捡了几件他认为得体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说，和事实的距离远到让林小二惭愧。他们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被高思德美化成某种特殊的魔力修炼方式。
过往的龃龉彼此都没有谈，真的好似他乡遇故知一般。血墨看起来比以前高贵成熟了不少，身上的戾气也敛得一干二净。血墨也大致说了说他的经历。
禁闭之后，他们侥幸遇到了阴灵学院招生，招生老师看中了他们的天赋，由此他们得以去学习。大半年后，刻苦学习的他恰好遇到了去黑角城议事的黑玄大人。他们一见如故，一起讨论了很多东西。在假期回到乌云城，提出了新建魔法学院。
当时三大家族一致反对，他用言语独战三大族长，说得他们哑口无言。随后黑玄大人便将建立试点学院的事情交给了他们家族。一时间，血墨不啻于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而他们家族也终于成为黑玄大人手下的四大家族之一。
林小二听着和听天方夜谭一般，绞着手尽力微笑，久了便感觉嘴角开始僵硬。黑竹去了荒地，而他流离在各地，可血墨已然达成了他这辈子似乎都无法达成的成就。
他不断地劝自己，不断地试图平静可是还是无法面对这巨大的找不到原因的不公平。虽然他也认可血墨自己通过了努力，可是自己的境遇不顺和对方的春风得意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种颓丧的情绪横亘在胸难以消解。
“好了，你们下去吧，我们还有正事要谈。”血墨收了话匣子，高思德以面对领主的礼仪标准对血墨做了一揖，林小二失神地跟着做了一揖。
小厮引他们去卧房，高思德兴奋地道：“这一单看来稳了，这次赚大了！哈哈。”
不知为什么，林小二觉得此刻除了他整个世界的人都很开心，可他自己也找不到他不开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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