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黄金十万两
北陈天下，江湖也好，庙堂也罢，似乎每每提起太子殿下这个人物时，都不得不惋惜或是叹息几分。
凉州灵宝山上的道士一边起早练功绝不落下，一边等待太子殿下说过要送上山的香火钱。
此时此刻，百岁掌教黄岳楼盘坐在仍然布满补补巴巴的蒲团上面，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嘴里叼着一支舍不得沾太多墨水的毛笔，时而皱眉沉思撅嘴转眼珠子，时而恍然大悟提笔往册子上写东西。
在看不见他到底在写什么的众弟子面前，黄掌教分明就是在苦苦思索书中道理，咬文嚼字，或者是出关以后准备写下什么可以用来继承千年的道派大作，届时威震江湖。
然而事实是，这位看起来一点都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手里拿着的册子哪是什么道经秘典绝世大作的，就是一本写满了山中缺的物资和山中装修要的方案，每一块地方每一笔账黄掌教都记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心里一阵乐呵，就等着太子殿下送钱上来集全山的人力共同打造。
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看见，准是立即反悔那给香火钱的事，甚至还要把之前给的一颗铜板不漏的要回来。什么名门正派，说出去让畜生都笑掉大牙。
等到接近午时，黄掌教估摸着是饿了，起身把册子当宝贝一样的放在胸兜里，还不忘拍一拍。
黄岳楼走出屋子，自己的七位师弟都在门口等着，一见着他们，老道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倒不是不想看到他们，而是师弟们脸上的沉重表情让他一下子就忘了香火钱的事。
“师兄，决定了吗？”
此刻已经是卯时，灵宝山八位祖师爷其中最大的和最小的一起站在主峰灵宝峰的顶端翘崖。
最小的师弟名为孔江流，与大师兄有五十岁之差，但道行和修为是七个师弟里边最高的，八个老哥们都不是什么心高气傲喜欢争来争去的人，谁高谁低就是谁高谁低，孔江流的师兄们都只有非常敬佩他的天赋，不像那些武宗玄门的喜欢暗地里鄙视。
所以灵宝山上的哥几个关系如同亲兄弟，十分恰好。
黄岳楼搂着小师弟的肩膀，看向面前的云层遮山云卷云舒，缓缓道：“咱哥俩多久没像这样抱过了。”
孔江流转了转眼珠子眨眨眼睛，似乎还想了想道：“十四个时辰。”
百岁道士感慨道：“是啊，都十四个时辰了，上一次这样，还是在昨天吃午饭的时候，你小子刻意过来抱我，就是想往师兄身上抹油水。”
小师弟白了他一眼解释道：“师兄说笑了，咱山上已经几个月没买油了？哪来的油水，那分明是清水！”
老道士仔细想想发现是这样，嘿嘿一笑道：“那也不能擦，师兄这身道袍，可才穿了十年，还很新的！”
小师弟说不过他，摸了摸自己屁股上的补巴，决定不说了，等待师兄回答自己的问题。
半响之后，老道士将手臂从小师弟肩膀上放下，道：“八年前我闭关的时候就算到了什么，北陈朝廷看不起我们这些说道讲道的道士，认为咱们说的都是屁话，那达到仙人境同时又是王朝学问最深的大国师王清岚也没见他能明白多少事，算出多少事，苦苦求了八年的答案，竟然还是一个学剑的人告诉他的。”
小师弟见师兄一幅只敢背着鄙夷不敢当着鄙夷的样儿，回道：“王朝有王朝的道理，道士有道士的道理，没法比。”
老道士点点头表示同意，但脸上还是挂着一幅鄙夷劲儿，反正这也没王朝的人，北陈的皇帝年年给佛派大梁寺供香火钱，而自己这个天下第一道派，七百年啊，除了昨天太子殿下施舍的那点算是朝廷给的，七百年来还真一次都没得到过皇室的拜访。
自己这灵宝山地儿又偏，老百姓又不愿意来，一年香火钱没几个不说，出去算个命还要被人打骂叫死骗子，这不，小师弟道袍屁股上的洞就是跑的时候留下的。
“哎呀，不过该来还是要来的，做这件事毕竟也算事为了咱灵宝山，要是咱们再做不出点贡献让朝廷重视，恐怕我灵宝山这千年的基业气蕴就要栽在老道的手里啰，怕是你我下了地狱，都要被先祖们指着鼻子骂个几百年。”
“可就那一个法子吗？咱们八兄弟就不能一起吗？”
孔江流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黄岳楼似乎有些站累了，直接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大石头，也不管这只穿了十年的新道袍会不会变旧，反正等太子殿下送来了香火钱，要多少件买多少件。
“太子殿下体内没有灵炁脉门，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真的有天意，北陈已经纵横世间七百多年了，若是他能与其他国家平起平坐还好，奈何他非要让八国都像孝敬爹妈一样捧着他，所以八国七百年来汇聚到一起的怨念成就了那场天地异象，夺走了太子殿下的灵炁脉门，祖宗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有道理的。
只不过天意只是天意，它能决定开头，却不能决定结果，八年前西蜀被灭，剑仙李牧尧选择弃剑投降保住皇城，之后一直被关禁在北陈皇宫的地牢里。想必他八年前投降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场天意的变数，用神灵境的修为替太子殿下重塑一个灵炁脉门，然后借助九九八十一重大鼎神功把太子体内的神灵境力量消化掉，这样，就能做到从未有人做到过的涅槃重生。
而达到修至大鼎神功巅峰的，就我一人罢。”
说到这，小师弟跟着坐下靠在石头上，坐之前还让师兄过去点，他自己坐在师兄坐过的干净处。
“师兄有几成把握能抗下李牧尧神灵境的修为？”
“一成，不到。”
“那就不去，就让那太子殿下做个废材好了，北陈有陈道肃在，难不成就因为陈象生一人还没了不成？”
孔江流皱起眉头，显然是心中压抑着情绪。
黄岳楼拍拍师弟的肩膀笑道：“乱世之争，没有道理，陈道肃也会老去，要等陈象生给他生孙子的话，就算后继有人，那人要成长起来，时间不会下于三十年，三十年里，会发生很多事，当年二十三路诸侯决定要推翻大元天朝统治的时候，不过花了三年。
三十年啊，陈道肃不一定能撑得下去。届时若北陈没了，咱这灵宝山还能在？想来我们都要一起嗝屁。”
孔江流没有可以反驳师兄的话，只是问出最后一句话：“那李牧尧为何要牺牲自己的修为帮仇国的儿子？”
黄岳楼闭上眼睛想要睡去，道：“李牧尧和西蜀朝廷本来没啥关系，当初选择投降只是因为皇城里曾有过他喜欢的人，承载着他一些难忘的回忆，所以不愿看见这座城消失，这也是他并没有拦下陈道肃进宫杀死皇帝而只呆在城外拦下万人破城的原因。
陈道肃答应过他会保护那座皇宫，可要是北陈没了，就没人帮他保住了。”
老道士说到这，抬起枯涸皮肤的手掌点指算了一下继续道：“李牧尧要陈道肃答应他三个要求，想来其中就有一个就是让陈象生去守住那西蜀皇城。”
言罢，这位百岁老道便是打着睡着了，孔江流跟着师兄一起闭眼，可却未睡去，睡不着。
灵宝峰的半山腰，六位其余祖师爷躺在草地上看牛吃草，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小腿，整齐划一的摇摆着，一个下午他们之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牛吃完东边的草又去西边吃，直到牛吃饱了躺下睡觉，他们才把眼神转了回来，望向天空，脑子里都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大师兄的事。
等到天快要黑的时候，山下的弟子气喘嘘嘘上来报告，说是太子殿下送的香火钱到了，六位祖师爷异口同声先问多少，弟子惊为天人的说出足足黄金十万两！
霎时间，整个灵宝山都沸腾了，大师兄的事情被抛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连黄老道自己都瞬间忘了自己的后事，突然从梦中惊醒，抢先跑在小师弟的前面，只留下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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