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是我的人 无支祁（下）
“北海茫茫，玄冥莽苍，古有巫族，降生支祁.....”何穹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淮司铸格，四渎敕神，覆水维维，来假祁祁，古帝命有巫，族旌无支祁，受命不可殆，域彼尽北海。”苏逆听着很耳熟，于是摇头晃脑地顺着说了出来。
“.....”何穹看着苏逆一脸的求知欲，很是沉默，半响才弱弱地问了句：“你都知道？”
“我只知道这么些个。”苏逆瞪着迷糊的大眼睛说道。
“咳咳，那好，我继续。”何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玄武步兮水母.....”
“玄武步兮水母，与吾期兮南荣。”苏逆又条件反射地插嘴道。
“......”
“我真的啥也不知道了，您说，您说！”苏逆举起右手，真诚地说：“这一次，我发四！”
何穹看到苏逆一副温良谦恭的样子，这时才突然发现，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总是会给人一种不期而至的伤痛。
“你还知道些什么？没事，说吧。”何穹看着苏逆，和蔼地鼓励着，赞许地微笑着，露出了他满口骇人的大尖牙。
“嗯，听说无支祁形状像猿猴，塌鼻子，凸额头，白头青身，火眼金睛，头颈长达百尺，力气超过万吨，我还听说无支祁曾经是北海的淮祸神，后来被冯夷夺了神位，但他不甘天命，引动风雷，势要炸毁北海边界的息壤，后被禹人皇擒拿，身上九大窍穴，用九龙索束缚于北海底部。”苏逆努力回想着，丝毫没注意到何穹惊诧的神情。
“你这些到底是听谁说的？”
“从古籍里看到的啊。”
“那到底是哪里的古籍啊？”
“外公府上的万卷阁，在那有本叫昭闻山海录的，里面啥都有。”苏逆一脸嫌弃地说：“那些都是骗人的，我长这么大，莫说是北海，就算是北河沟都没听过。从这儿，一直向北走，越往上，越是满处的凄凉荒漠，再怎么往上走，顶多不过是到了那北莽蛮子的土窝窝，也不知道他们守着那块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当什么宝贝金疙瘩呢？”
何穹听着苏逆的自言自语，脑袋有点懵，差点被这番言语吓得生活不能自理，这小子说的东西竟然有小大半是对的，无支祁确实是曾经的北海淮祸神，也确实是被禹人皇所镇压，不过，这，这些东西不可能流传在这片荒囚之地啊，这不可能的啊。
就算有人能从上界下来，也无法将这些东西讲述给他人听，且不管旁人信不信，而是这片界域，有着完整的法则秩序。因此，就算你能将这些话讲出来，也无法被人记住，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被人记住，那也不可能用图文等方式，录于纸上，这不科学啊！这，这真的不可能啊，除非.....
“诶，大猴子，我要听听关于你的事，别拿那些古籍里那些没营养的传说来忽悠我！”
“我的，算了....”
“喂，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在我府上都呆了这么久，说白了，已经把我家的底细都踩点得透透了....”
“好好好，我说。”何穹摆手告饶，随后开口道：“北海是真的，我的家离那儿就很近。”
“哇，那你跟我说说北海是什么样的？”
“你信了？”
“我靠，不配合你也不行，配合你也不行，你这人真的很机车，很难搞诶！”
“我虽然干不过你爹，但还是能干得过你娘。”
“......那没事了，你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说啊。”
“你求我。”
“.....这都多大人了，还玩欲擒故纵这一套？”苏逆看到何穹松了松他那沙包大小的拳头，果断地说：“我求求你，告诉一下你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样可以了吗？”
“嗯！”何穹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开口：“你的见识还不够大，还不够广。”
“北海离这儿，很远很远，比你说的什么北莽还要远得多。要是从这开始算脚力，那就先朝着北走，然后翻过知元山，直到你能望见远处那的一大片冰海，你也就有了盼头。但还要继续，大约万千里之遥吧，才会出现大片连俊的雪山。”
“哇，北海有那么美么？我倒是不信能比上知元山，那可不光光是我们苍梧人士的骄傲。”
“有的，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从那里离开，我比你更有发言权。那里的雪是甜的，也很白，白得透彻，比知元山上的要纯净上百倍，千倍不止。北海常年冰雪不化，渴了就随手抓起一捧雪，就是最好的饮品；饿了，那就抓起很多捧的雪，就是人间最可口的美味。”
“有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出来，而起一走便是十年？”苏逆看何穹的神情越发虔诚，有点不屑地反驳。
“.......”
“何穹？”
“嗯？”
“.....何穹？”
“.....嗯？”
“有些事情你不说，我就不问；有些事情要是你说了，我且听着，只当图个乐子。”
“呼。”何穹看了苏逆一眼，毫不在意地扯着嗓子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老子就是被赶出来的。”
何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至少是在这一刻，他会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来和眼前的这个小屁孩说些关于自己的事。那些明明都是自己的伤疤，从前疼得都不愿意去承认它的存在，
此刻，却要一层又一层地抠开，裸露地展现在外人面前。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来等着别人的好奇心；也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和苏问天有关，苏逆是他的儿子，自然也就能和他扯上关系，他老子的债，哪怕是再怎么渺小的希冀，
提出来，督促一下，说不定有了奇迹，这做儿子的能来偿还，天经地义，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情。
自己已经忍了十年，从有了开口求救的念头算起，这份耻辱就已经偷偷地咀嚼了快有十五年。
“不是我自己决定出来的，那是人间最美的地方，我不会升起一丝想要逃离地念头。可就是有那么一天，前脚族中最美的卓桑答应嫁给我，后脚我就被独自一人地赶了出来，我没有办法再回去，没有办法再问为什么，这到底是什么狗血的剧情？”
“更让我不爽的是，在被大祭司告知自己被放逐的那一刻，我的眼中还满是卓桑的盈盈笑脸，在得知我的家人全都要被祭祀，十三口人会被焚化得毛都不剩，可那颗已经被欢喜填得满满的心，却无论如何也挤不下，哪怕是一丝丝的难过.....”
“那个，我.....”苏逆看着何穹面无表情地说着话，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语言，他的嘴皮子甩得飞快，大脑也转得飞快，在不同的语言中来回切换着，就像以前看得那个，有名气的姓郭的说书人，也是那般抑扬顿挫的语调，也是一口气说了许久许久，只是他无法从何穹脸上看出任何的光彩和黯淡。
“小子，你为什么老是惦记着要修行？以你爹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何穹念叨完自己的事，抬起头，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苏逆暗自腹诽：“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其实你呢，很幸运了。”
“嗯，话都是这么说，但得不到总是在骚动，你问我为什么对此如此执着，其实总归是为了威风二字。”
“威风？你觉得你爹威风吗？嗯，他好像是挺威风的。那你再看看我？不也是就那个样子吗？这修行世界也不过就是一座城，外面的人总想着进去,里面的人也怀念着要出来。尊卑贵贱，天之骄子，显现得更加赤裸裸。”
“嗯，我知道。”
“你知道个香蕉船。小子，虽然在见血的时候没有哆嗦，但你说这话还是不够格。很奇怪，你们全族人都很奇怪，奇怪，奇怪在哪儿呢？好像除了你这小子，其他人的气性仿若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其实既然上天为你铺好了一辈子，没什么不满足的，你要记住你能如此地活着，该知足了。”
“呵呵，你又知道个香蕉船。不修行，我小命怎么没的都不知道，要不脑子那玩意给我造作的，我会费尽心思搞这一套，甚至琢磨炼体这自残的路子？”苏逆附和着何穹心里有着自己的思量：“话说，好久没理狩那货了。”
“诶，大猴子。”
“什么？”
“我觉得我以后会成为绝世强者，你信吗？”
“.....滚，懒得再和你说。”
“那你这条命到底卖不卖给我？”
“算了吧，我这命给了你爹，就没多余的了。”
“你都说他是我爹了。”
“哈？对，对，对，老子的好处，当儿子的怎么就享受不了？我的半条命踏踏实实地攥在你老子手里，也就不稀罕另外半条了，你要有本事，就也攥在手中吧。”何穹的眼神再度热切起来。
“这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
“大猴子。”
“嗯？”
“归一境究竟能活多久？”
“五百载起步吧....”
“那我修行的目的就又多加了一条。”
“什么？”
“活着，要能活成老妖怪的那种！”
“活着？活着很好么？”
“什么话，活着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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