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宴
这是望川邑第一次来这么多的客人，有衣剑城的剑主剑奎，锦官城的司巫阿娇，还有叶汜城的叶壑。所以望川厉决定举办一次宴会，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初入夜，晴望殿前的广场上便燃起了篝火，三堆篝火按照品字形排列开来。三堆篝火的中央放这一张刻有山川花纹的三条腿圆桌，桌腿上浮雕环蛇纹，首尾想衔，在火光中时隐时现。桌子上摆放着一颗雄鹿头颅，长而多叉的角与黑洞洞的眼睛上匍匐着几只苍蝇，脖颈断裂处残存着深褐色的血渍。鹿头下摆放着三个木盘，盘中分别放着浆果，风干的肉与粟粒。
三个木盘下又有一个黑陶碗，碗中半满忘川水。
望巫绕着圆桌吟唱，含混无词，却饱含意义，揉杂着虫鸣，鸟啼。最终，像篝火燃起的青烟一样，消散在广阔的天空之中。桌上的山川纹路，染满了动物的脂油，在火焰的跳跃中开始晃动流淌。望巫祭祀的对象不是什么神主，也不是魔王，是这晴望大殿，是望川部落，是逝去的故人。
丑丑拉着阿娇坐下，鬓角插着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阿娇觉得丑丑越看越好看。
“可惜没了酒！”剑主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
“酒是什么”丑丑好奇的问道。
“对你来说，是腐肠烂胃之毒！”剑主仍是不放弃，把酒葫芦倒放起来。
“对你来说不也是毒药？”
“是”
“那你为什么还要饮酒？”丑丑不懂这个身穿青衣的人在想什么！
“因为我有剑。”剑主放下了酒葫芦，横剑于膝。
有剑就要饮酒，好像是一个狗屁不通的道理。
望巫吟唱接近尾声。以望川厉为首的望川部落站起身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唱起雄浑的战歌。瓜得豆姗姗来迟。
“你来的有些晚。”阿娇对瓜得豆说道，望川部落的战歌还未结束。
“有些事耽搁了。”瓜得豆向剑主屈臂行礼，接着说道：“我早就想过来看看部落长辈口中流传的剑了。”
剑主毫不吝啬，将剑递给瓜得豆。瓜得豆拔剑出鞘，一声轻吟响在战歌结束时，显得格外清脆，又像是月光砸在水面，余波为止。
剑主开口说道：“剑名狼翼，长三尺七寸，在衣剑城二十八剑中，可以称为迅捷之最。”
“二十八剑？”阿娇对衣剑城所知不多，几乎所有人对衣剑城都知之不多。
“二十八位剑主，二十八剑！一剑不多，一人不少！”剑主言谈之间颇为自豪。
瓜得豆不断摩挲着狼翼，狼翼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叶壑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把剑。
“衣剑城只有二十八剑？”瓜得豆问道，显然瓜得豆很想有一把自己的剑。
“你觉得剑是什么？”剑主反问道。
“剑是配酒的佳肴！”刚坐下的丑丑笑嘻嘻抢答道。望川厉和望巫也坐了下来。
剑主哈哈大笑，觉得这个小姑娘很聪明。
“剑是杀敌的利器！”叶壑答道。
剑主对叶壑的回答不置可否。
一会儿，瓜得豆回答道：“剑是立身之器！”
剑主点了点头，转身向阿娇问道：“女娃子，你觉得呢？！”
阿娇见过一把剑，在赤云的手中。阿娇会经常看到赤云驻剑看花，却从未看到赤云拔剑出鞘，一次也没有。
“剑是寄心之处！”阿娇这样回答道。愁绪驻花，花落愁驻剑。
剑主哈哈大笑，这女娃子寄心一词，让剑主开怀不已，深有同感。站起身，接过剑来，以剑斜指于地。飒飒英姿，如高山挺拔。
“寄一人之心为末，寄万物之心为大。凭此剑，以一己之身，平天下不平之事；以蜉蝣之力，立天下未立之道。这才是我辈执剑之人的追求！有这样的志向，心中便是有剑了！”
众人恍恍然，皆若有所思。剑主睥睨四方的身影，高大挺拔。宛如一座雄山，让在座的年轻人仰望。在这样一个世道，自身身死何处，身死何时，尚未可知。每天想的，不过是怎么在这世间存活下去，不过是怎么才能多猎取一口肉，怎么才能多采集些浆果。这样的抱负，这样的豪情壮志还从未有过，这或许是另一番天地。
望巫盯着篝火，黯淡的眼睛藏在岁月筑造的沟壑之中，脸庞被火焰烤的发烫，却仍然不为所动。又想起了曾经的那个人--惜花客。不知从何而来，带着一脸笑容，帮助望川部落建立起了望川邑。而后又悄然离去，惜花客未曾带剑，只爱看花，想必曾经有一把剑，想必心中有一把剑。想着惜花客倚剑而立的样子，更会令人仰慕吧！望巫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再想下去，转身离去，消失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望川厉看着离去的望巫，不便阻拦，也不忍心阻拦。望川厉知道，这个从望川邑建立之前就相互扶持的伙伴在想什么。那时候的望巫还很年轻，一直都很年轻，可能是无忧无虑的缘故。后来惜花客来了，那个自己只能仰望的人，那个长着少年模样的人。在他走后，曾经的少女开始慢慢变老了。第一代生民很奇怪，老去和年龄无关，只和心有关。
“这样的人不多，我只知道一个。”望川部落的首领看着载歌载舞的部落人说道，“你是第二个人。”
剑主对望川厉所说的第二人并没有什么不满，说道：“你知道的第一个人是惜花客吧！那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瓜得豆对惜花客有所耳闻。丑丑，阿娇和叶壑则对惜花客一无所知。
望川厉接着说道：“唔，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们部落中，帮我们驱赶走了凶猛的妖兽。那时候的部落没几个人呢！之后他带着我们来到这望川旁。以指划地，建立起了高高的围墙，又指引着建立了晴望大殿，晴望殿的样式和锦官城的样式一样，想来是惜花客先去的锦官城。”
丑丑很好奇，望川邑的建立竟然是和这个人有关，但是却未曾听部落中人的说起过。开口向父亲问道：“惜花客？他是怎样一个人啊？”
“他.......”望川厉沉吟良久，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去形容。
“他有一把剑，他是一个站在高山之上的人，一个只能让人去仰望的人。”剑主替望川厉回答道，虽然惜花客经常调笑自己，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也有一把剑？”瓜得豆问道。
“他心有一把无形剑，匡立山河！”剑主想到那个人，心神向往之。
剑主接着说道：“惜花客大约三十多年前，从东边来到衣剑城。他说剑有王者之气，便在衣剑城筑了一把剑，没多久他就离开了。两年后，又回来筑了一把剑，第二把剑，他取名叫‘薄葬’。”
“他有两把剑？”瓜得豆又问道。
“他来望川的时候，未曾佩戴一把。”望川厉说道，那么强大的人不需要剑。
“那他的剑去哪了？”瓜得豆在问到。
阿娇想到，赤云的剑叫’不得’。
“不知道，或许送人了，剑只是一种传承！能送出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说明有人可以继承自己的道了！”剑主不在乎惜花客铸的剑去了哪里，相比身外之器。剑主更仰望惜花客心中的剑。
“看来我是捡不到了。”瓜得豆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剑主听了这话，忍不住调笑道：“小伙子可以去衣剑城，那里或许会有你一把剑，衣剑城有位剑主和你很像！”
“哪里像？”尽然有剑主和自己很像，瓜得豆倍感荣焉。
“脑袋像，剑毕的脑袋有正常人两个的三倍那么大！”
两个人的三倍！！那脖子不会累么？瓜得豆心想，幸好自己没有脖子。
望川厉看着这个在部落长大的孩子，知道终有一天，他会离开，因为瓜得豆从来不是望川氏的人，虽然这里是他的家，但这个娃更向外外面的世界，望川氏族很需要他，但是他需要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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