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
云岚的识海中，云帝烟冷冷地看着四周飘散的星辰、沉睡的九条难以描述巨大的血红色的龙、犹如棺材一样悬浮在云岚识海正中央的灰黑色的十字架，以及面前剑指她脖颈的神秘的白裙女子。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云帝烟冷冷地开口问道。
哪怕是脖子上架着一柄无比锋利的剑，云帝烟的心态也依旧是清冷平逸的。她料定白裙女子不会对她出剑，而她也不会选择在此等条件下于白裙女子为敌。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里是云岚的识海。
事实也正是如此，白裙女子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她，对于她的问题置若罔闻。
见白裙女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云帝烟的嘴角勾出一抹微微的弧度。就好像那剑锋不存在一般，径自地迈开步子，脚踏虚空，走开了剑锋的范围。
“我猜，你只是依靠着我儿子的识海，才能保持灵魂不灭吧？说好听一点，这是灵魂共享、识海共享；说难听一点，这叫做……寄生？”云帝烟顾自地侃侃而谈，她自己都未能明白，为什么话里对待着白裙女子的敌意如此之重。
白裙女子放下剑，嘴角微微噙起一抹戏谑的微笑，“是又能如何呢？我承认你说得对，但是云岚也正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你有什么目的吗？你没有，你只不过是世间的一缕亡魂，转而寄托于岚儿的识海之中罢了。”云帝烟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你觉得岚儿能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什么都没有！亡魂就是亡魂！”
“呵！亡魂？”白裙女子不屑地一笑，旋即抬手一剑划出，“我若不想死，世间无人可杀我！”
云帝烟根本没有想到白裙女子竟会抬手一剑，猝不及防之下被剑气伤到，精神遭到重创。
星空之上，两个人目光凝汇出火花，淡淡的敌意开始散发出来。但是两人都没有动手，而两人的身形却开始相对着消散。
“好一道剑气！”云帝烟的声音淡淡地飘传，她的身形也随之消散干净，“有如此实力，难怪敢口出狂言。”
白裙女子的身影也消散殆尽，却依旧传出了不服输的一句，“我若陨落，天国不敢留，冥府不敢收！是不是狂言，日后便知。”
在两人身形完全消散之后，九罹血龙其中的一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映射出深深地恐惧已经难以置信，旋即又再次回归沉睡。
……
云帝烟看着昏迷的云岚和云灵，眼中闪过一丝怜爱。她一直疯狂地修炼，没有时间亲近儿子女儿，这件事在她的心境上也造成了或多或少的影响，甚至在她突破的瓶颈前滋生了心魔。
她不喜欢儿子，更不想让他修炼，可事情在朝她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他的儿子日后或许会和那个男人一样，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云岚昏迷的姿势，居然是护着妹妹，他的手还紧紧的攥着云灵的手，云灵在他的怀里昏迷。云岚四肢上的粗壮的锁链，扭曲着盘虬在它的周身，好像保护层一般。
云帝烟走过去，精准地控制灵力、震荡空间，想要把云岚四肢上的锁链折断。胳膊上拴着那么粗的锁链，好像阶下囚徒，任那个母亲看见了，都不会好受。
但是锁链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是锁链上精妙的图腾忽明忽闪，转而归于平寂。
连同着周边的空间也稳定下来。
云帝烟微微蹙起了眉。
旋即，她秀手一抬，指尖的气如同剑一般划过地面。她纤细的手指上下舞动，不一会儿，地上便留下来几行字迹。
她慢慢地走到云岚的身边，手指轻柔地拂过云岚的五官，又揉了揉云灵的头发。
“岚儿，别怪娘。灵儿是你的心魔，带走她，也是对你好。”
说完，云帝烟掰开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抱起了云灵。
“灵儿，娘带你去治眼睛。不要担心哥哥，哥哥是男孩子，该有自己的担当。”她轻柔的笑了笑，只有在这个时候来看，她才不是那个强横无绝的云家家主，而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黑裙掠过，缩地成寸。转眼间云帝烟抱着云灵就已经走出了百米，花田中只剩下蜜蜂嗡嗡作响，旁边还有被气息掀翻的木屋残骸。
还有昏迷的、一无所知的云岚。
……
天色渐渐地阴了下来，乌云在天空中汇聚。细密的风微微地吹拂着花草地，也吹动了云岚的头发和衣摆。
“娘！”云岚猛地惊起，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妹妹和云帝烟的身影？
这就……走了？
还没有好好地告别呢……
云岚失落地甩了甩脑袋，从地上爬起来，锁链在他的胳膊上碰撞，叮当作响。
他刚刚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就看见地上云帝烟留给她的话。
“丰满羽翼，鹏程万里。”
“小心云家。”
“勿用担心妹妹。”
“好好活下去。”
四句简短的话刻在地上，被花海簇拥着。
天空的云颜色越来越阴沉，不一会儿雨水就落了下来。只是细密的雨，如同牛毛一般，落在人身上好像有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
云岚只是孤楞楞地站着，被雨淋着，盯着地上的字，长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
“哥！”云灵从昏迷中惊起。
云帝烟御剑而行，三尺长剑在高空之中化作五尺宽的巨大剑刃，云灵二人在剑锋之上安然地驱行。剑锋破开了前方强劲的风，周遭包裹着一层锋利的护盾。
“灵儿……”云帝烟瞥见了云灵，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儿向来对她抱有敌视。
“娘？”
云帝烟身躯一颤。
纵使她修为高强，也断然没有想到，云灵会那样的极为顺口地喊出那一声“娘”。母女之间的隔阂是难以跨越的屏障，但云灵凭借着她的单纯，势如破竹地扯碎了那一层简单却又复杂的隔膜。
“我哥呢？”
云帝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运转玄力让剑刃悬浮在高空之上。原本割裂空间行进的剑锋急停，云帝烟和云灵二人却没有受到丁点的影响。
“你哥他……”
“不要说了！”云灵忽然大喊，作势要走下剑刃，可惜被一股莫名出现的力量隔绝。
“灵儿，你哥他没有事情。”云帝烟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云灵。
兄妹二人简直是太熟悉了，哪怕她尽量让剑锋平稳如履平地，冥冥之间兄妹二人的联系也让失明的云灵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层屏障是云帝烟事先布置好的，就是怕失明的云灵乱走，或者是听见没有把云岚带在身边的消息之后情绪激动。
“你哥答应了，等娘治好你的眼睛，他就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那时候的他，一定有资格和实力保护你。”
“真的吗？”
“当然，你哥他对谁好不好你不知道，他对你好不好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云帝烟轻轻地拍了拍云灵的背，好像抚慰她的心情一样。
云灵仔细想了想，又想了想……
就在云帝烟长出一口气之后，云灵忽然地瘪了瘪嘴，呜嗷一下子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不在哥哥身边……呜呜呜呜……哥哥生活得多糙啊！他都不舍得给自己花钱……好东西都给我……他……他被欺负了怎么办？他想我怎么办？他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办……呜嗷呜呜呜呜……”
云帝烟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修炼十余载，云岚云灵二人都是自生自灭的，那么她又哪里会照顾孩子呢？根本不会啊！至于安慰……
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哥他一定生活的好，你要是不在他身边，那钱不都是他自己去花了吗？”
“可是他不会挣啊！我们的钱都是哥哥偷偷抢抢拿回来的……身上挂着那么大的锁链，他怎么去偷怎么去抢啊！”
云帝烟：“……”
这他妈的谁给我儿子教的这么熊？来你过来我给你狗头给你打下来！
……
“啊……阿嚏！”
二长老站在云家的废墟前，揉了揉鼻子。
“谁念叨我呢？肯定是云小子这小兔崽子，进了十万大山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都不知道给家里报个平安！”
……
“阿嚏！”
云岚揉了揉鼻子，神清气爽。
“一定是灵儿想我了！灵儿，等着哥！”
……
“啊……啾！”
云灵揉了揉秀巧的鼻子，止住了哭泣。她的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动，泪花倒映着点点光芒。
“一定是哥想我了！我必须要治好眼睛！”
“哥，等着我！”
……
云岚身上的锁链叮当作响，他便拖着它们走出了雨幕。妹妹已经不在身边了，他再停留在那花海也无意义。
远处的天空，乌云走过，被隐蔽在乌云之下的太阳，染成血雨腥风。空气中也充斥着压抑灵魂的土腥味道，好像埋在土地下百年的骸骨血肉，重新出现在世间众人的眼前。
……
轻涯帝国，皇都，朝会殿。
“启禀陛下：自国师仙逝后，国师之位一直空缺，国事难安。自天地异象出世以来，天下皆有反兵之意，官中诸臣尚有起祸心者，祸国罹民。百姓居于水火未起，生灵活于涂炭未央……臣望陛下恩准，乞请骸骨，告老还乡，苟全性命于乱世之中。”
墨封揉了揉发涨的脑袋，这已经是自国师仙逝之后的第无数起了。天地异象过去没到半月，朝中大臣大部分都以国事将乱为由，乞求告老还乡。
说来也奇怪，国师死在他的眼前之后，他便一直精神萎靡，身体上下都不舒服，好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而这个国家，各州郡县都有大大小小的带兵造反的人。
“准了准了……都走吧。”
墨封无力地挥了挥手，目光向着朝会殿之外的天空散去。
天空被夕阳染成红色，就好像那一天的雷电一样，躁动不安。
“父皇？”
朝会殿之后，一个秀巧灵动的女孩轻轻柔柔地走了出来，站在墨封的身后，替他揉着太阳穴。
“涟城，你怎么来了？”
墨封惊讶地看向女儿，随后便在脸上牵强地扯出一模笑容，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女儿。
“父皇，别愁了。一切的事情，不都是有天道安排吗？”
墨封摇了摇头。
“天道欺我，我欲封天。依人之力，如何抗天？我辈修士，皆言逆天而行，可奈何那个不是向天借灵……我们逃不出啊！难逃天命啊！”
墨涟城瘪了瘪嘴，“说什么呢？我不懂！”
墨封无奈地笑了笑，“在我儿女里，你是最不像皇室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面前装得可爱，实际上你那几个皇兄皇弟，都被你收拾个遍了吧？”
“嘁嘁嘁！哥哥弟弟有什么好的，我还是更喜欢姐姐妹妹。”
“你呀！我最宝贝的就是你这个女儿，你不用像是你那几个皇兄皇弟一样夺皇位，不用卷进这场血雨腥风里面，这是我最大的欣慰了。所以我才宝贝着你呢！”
墨涟城嘻嘻地笑着，“哎呀父皇～，皇宫里面太无聊了，你让我出去自己走走，长长见识呗？”
墨封一愣，他没有想到女儿竟然有这样的一个要求。
思量了片刻，墨封点了点头。
“去吧，保护好自己，离皇宫远一点。”
“啊？我就是出去玩几天而已，你不希望我早点回来看你吗？”
墨封摆了摆手，这一刻的他不是作为一个皇帝，而是作为一个父亲，悉心叮嘱女儿。
“出去也好，历练历练自己。不要离皇宫很近，附近的人都知道你是公主。出门在外你就没有了公主的头衔，没有人会让着你。”
“好吧……”
“去吧，去和你母亲道个别，让父皇自己静一静。”墨封揉了揉墨涟城的头。
“嗯！”
墨涟城蹦蹦跳跳地出了朝会殿，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眼神里满是憧憬。
墨封的目光又回到远处猩红的天空之上，似乎云朵都在天空上瑟瑟发抖地爬行着。
“涟城，乱世一定会接踵而至，父皇不希望你卷进来。如果能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就带回宫里来，让父皇看看，也好安心把你托付给他。”
“乱世将起啊！时势造英雄，也不知何处的新星能够在战火中冉冉升起。”
与此同时，轻涯帝国东南边境处，锋渊海域之上的孤岛之上，各方诸侯汇聚，渴望着一同在乱世之中分一杯羹。
和平已经远去，乱世即将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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