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什么都知道的孟婆
冥界很空旷，没有云，没有雨，没有生，没有死，冥界好似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旷的，唯独有一个地方，很热闹。
奈何桥上，排着长长的队伍。
队伍是由鬼魂组成，凡间每天都在死人，奈何桥每天都有鬼魂投胎，鬼魂们很开心，终于可以脱离苦海，投胎转世，哪怕来世不再为人，哪怕为猪为狗，也好过在这充满罪孽的冥界中赎罪，不生不死是很可怕的，更可怕的是浑浑噩噩的永恒……
奈何桥两旁是彼岸，彼岸上开满蓝色的彼岸花，妖异的颜色轻轻摇曳，好似也在为鬼魂们开心，彼岸的土壤满是血红，那是常年被‘肥料’浸透的颜色，‘肥料’是鬼魂，是那些生前罪大恶极之辈死后所化的鬼魂，他们需要在永恒而空旷的冥界中，花费更多的时间去赎罪，那时间长久得让他们疯狂，让他们想反抗，可冥王大人这四个字，犹如一座他们永远也仰视不到顶峰的大山，于是他们绝望，他们选择再一次死亡，他们走向彼岸，躺在满是蓝色妖花的世界里沉睡，一睡不醒……
奈何桥尽头，有一口井。
井口上有两个古朴的大字——黄泉，井旁有座小茅屋，茅屋门前竖立两块木匾，只见木匾上写着两行字，‘轮回黄泉路，花开彼岸天’。
小茅屋，是孟婆的住处。
孟婆生平不详，似乎在冥王大人还不是冥王大人的时候，她已经守在黄泉旁的小茅屋里。
她每天都会煮上孟婆汤，汤水是黄泉水，汤料是彼岸花，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往生茶。
喝了孟婆汤，前世皆浮萍。
一口黄泉水，便入黄泉路。
一朵彼岸花，再无往世债。
一座奈何桥，幽魂断因果。
一碗往生茶，忘忧天地间。
……
马面带着牛头，用滑稽而一致的步伐，走向小茅屋。
地藏大人平时不在冥界露面，所有冥界需要她说话的事宜，都由他们代言传达。所以，整个冥界都知道，他们是地藏大人的亲信。
既然是菩萨大人的亲信，那么当然就有特权。
所以，他们很自然的就没有去排队，而是昂首挺胸，走过排了很长队伍的奈何桥……
每当这种时候，马面都很开心，他会故意把胸膛挺得笔直，下巴抬得很高。
他要让所有的鬼魂都知道，他是地藏大人手下的小人物，虽然是小人物，但是他总有一天会是尊贵的马面大人……
想象一下，以后那些小鬼卒看到他，恭敬的叫他马面大人时的样子，他下意识把胸挺得更直……
正因如此，马面才更爱学习，首先他要学习说话，虽然天天在一起的牛头是个闷葫芦，但他有一个爱说话的主人，所以他学的很快。可他又怕自己学艺不精，在地藏大人面前有话又不敢乱说，于是，牛头的耳朵就遭殃了。
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用管自己的话，这头笨牛到底能不能听懂，反正就算听不懂，也不妨碍他们此行的任务……
“你说，这瓶子里装的是谁？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叫妙音的女人，但她能坐在桌子前和咱们伟大无耻的菩萨大人一起玩游戏，那么她肯定也是个大人物咯，能让大人物看重的角色，那么这个瓶子里面装着的肯定也不是小人物，你猜里面会不会是主人常说的妖怪？听说妖怪最喜欢大口吃牛肉，大口喝果酒……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牛头晃晃头。
“也不知道这瓶子里的是谁？菩萨大人交代我，必须让他先服下定魂丹，再投进黄泉井，这样的待遇，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呀……这样，他就可以带着记忆去投胎，只不过千万要投成人胎啊！如果不小心投了猪胎，还带着前世人的记忆，岂不是要尴尬死了？尴尬……嗯，这是我新学的词语……”
牛头又晃晃头。
“为什么我每次说话，你不是点头就是摇头，笨牛啊，你啥时候能学会说话呢……”
牛头还是晃晃头。
这时，马面手中的玉瓶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吵死啦！是谁在外面叽叽歪歪，让俺临死前睡个好觉都不行嘛！”
马面吓了一跳，连忙问牛头：“牛，刚才是你在说话？”
牛头晃晃头。
“是俺！你个小鬼！再叽叽歪歪吵到我，小心本元帅一钉耙打得你连麻麻都不认得！”瓶子在说话。
马面吓得大叫一声‘妖怪’！作势就要把瓶子扔掉，但又想到瓶子是菩萨大人给的，死也不能丢……
于是，他踌躇了一番，把瓶子小心摆在地面上，‘噗通’便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妖怪大人，小的奉命行事啊！你待会儿出来千万不要吃我！如果你喜欢吃肉，我这里有上百年份的优等牛肉，保证不塞牙也不油腻……”说完他指了一下站在身后一脸茫然的牛头。
“嘿嘿……管俺爱吃啥？俺又吃不到……马上都该死了……连个断头饭都没有！玉帝老儿可真是够狠啊……干嘛非要选俺？天庭那么多吃闲饭的……”玉瓶里的妖怪说道，话语中满是沮丧。
马面站起来，看到他身后的牛头一脸疑惑，然后又看到牛头身后排队的众多鬼魂，他们也一脸疑惑，更有甚者还捂着嘴偷笑……
他脸面瞬间通红。
（尴……尴尬死了……）
这时，小茅屋门开了。
众鬼立即收敛……
屋门打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出……
“拜见大人！”马面再次跪下。
牛头跟着跪下，他身后的众鬼全部匍匐趴地……
“拜见大人……”
走出的正是这口黄泉的主人，孟婆。
“哦，小马和小牛来了……”孟婆开口，声音沙哑，却并不难听。
“是……”马面见到大人物，话便不多了。
孟婆点点头，她看向刚才被马面摆在地上的玉瓶，沉吟不语。
…………
幽冥阁内，四位菩萨又玩起游戏，不过不再是叶子戏。
地藏突然问向观音：“你说，天蓬那家伙真的偷看了嫦娥洗澡吗？”
“可能吧……”观音答。
“什么叫可能吧？那家伙在天庭里位高权重，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小仙女挤着想上他的床笫，他会看上广寒宫里的那个黄脸婆？反正我不信……”
“可能……他想换换口味吧……”
…………
黄泉井，孟婆沉吟了片刻，马面还在地上跪着，他身后的牛头和一种鬼魂也在跪着。
孟婆大人不张口，他们不敢起。
这是对于大人物的尊重，这也是小人物的悲哀。
终于，大人开口了。
但她没有理会趴在地面上的牛头马面，也没有机会在他们身后瑟瑟发抖的众鬼魂，而是看着玉瓶，满目慈祥说了三个字。
“你来了……”
马面疑惑，他抬头，看到孟婆大人佝偻的身影，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如同橘皮，她慈祥的笑容如同清风，她平淡的语调好似没有一丝情感。
你来了......
不是询问，是陈述。
她知道这个玉瓶，或者说她知道这个玉瓶中的存在。
“额？这声音......是孟婆吧？看来我已经来到黄泉井了，或者说，我马上就要死了吧？”玉瓶说话，它说自己马上要死了，语气很平淡，好像说的不是生死，说的是天马上要黑了，我要开始吃晚饭了，我要睡觉了之类的话。
（这一定是个大人物，反正如果我马上要死了，肯定哭得连我麻麻都不认识......）马面心想。
“今天没有往生茶，明天再来......”这次说话，孟婆看向跪在地面上的众鬼魂。
众鬼魂三三两两飘散离开......
奈何桥上，转眼间鬼散桥空，只剩一个站着的老太婆和跪着的一牛一马，当然，此时玉瓶中默不作言的那位，也算一个。
桥下彼岸，犹如蓝色海洋，漫漫彼岸花，妖艳地摇曳着，它们无风自舞，彷如精灵，赏花者为之心醉，无知者为其迷恋，可只有冥界中人才知道，它们艳丽的外表下，是血腥的残忍，它们吞噬着生灵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存在——灵魂。
所以，彼岸是冥界中最可怕的地方，彼岸花是冥界中鬼怪最害怕的东西......
然而，彼岸和彼岸花有一个共同的主人——孟婆。
孟婆，执掌黄泉井，坐拥彼岸花，司管六道轮回。
整个冥界都知道的事情——如果你来世想投个好胎，那么除了威严的冥界大人之外，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眼前这个佝偻着身躯的孟婆大人。如果你想彻底消亡，死得不知不觉，死得丁点不剩，那么能做到的，也是孟婆大人，只需要她把你扔到彼岸上，那一片蓝色海洋会让你知道.....
所以，众鬼魂不敢有怨言，多等一天就多等一天吧......反正冥界里最不缺的就是漫长无际的时间，况且孟婆大人发话，该走就要走......
所以，在孟婆说‘今天没有往生茶’的时候，众鬼魂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离开，而不敢丝毫抱怨。
马面也想走，可那个玉瓶还在这里，伟大无耻的菩萨大人最近脾气不是很好，如果让她知道，他没有按照她的吩咐把事情做完，那么他回去之后，一定会被伟大无耻的菩萨大人给做成马肉馅的饺子.....所以，他没有急着站起身，而是把菩萨大人交代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孟婆大人听。
“哦......我知道了......”孟婆微眯着眼睛，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她知道玉瓶中是谁，她知道玉瓶今天会来，她也知道地藏王为什么会交代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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