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份感情。
今天研究着，怎么用七块钱做一顿晚饭。我不信邪地翻箱倒柜，找出一堆平时剩下的五毛硬币，东平西凑总共拿了20块钱出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拿着一堆五毛钱的硬币去花，怎么看都掉价，不过为了填饱肚子，圣人都得卑躬屈膝，更何况是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回程的路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湿润浇在燥热的水泥地上，一点一点烙成梅花印，把灰色染成青黑。
要用多少雨水，才能把干燥填补。
老天爷压抑了可以发泄，可以下雨。我也想发泄，可悲的是连那股发泄的劲儿都没了。回家剥蒜，发现姜蒜快用完了，当下就是心头一紧。不当家不知油米贵，米袋厚度以及油缸深浅成了我每天关心的事情。再有就是，平日里不起眼点滴的积累，可能会在某天起到大的作用，这一点不容忽视。比如今天，往日我瞧不起的五毛硬币就拯救了一顿晚饭。美中不足，买完菜只剩下两个五毛，买个冰糕的愿望仍是没能实现。
真是越穷越见鬼，老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来偷粮食，把米袋弄得哗哗作响，可把我气得不轻。这家伙胆子挺肥，竟然顶风作案，不过瞧那个头，应该不是上次那只。念在初犯的份上，我也就没有过多追究。要是把我惹急了，直接杀入它老巢把它一家老小给剿了。
晚饭母亲又说我把账记错了，我拿过厂里的工时一瞧，少了一个小时。不过那是人记错了，不是我算错了。没辙，母亲还是把错归咎在我头上，说枉我还读过书，连这么点账都算不清楚。那一个小时的11块钱，对她来说就是顶天大的事，半点不容马虎。不过吵着吵着母子俩就开始笑，我们早已习惯了在尘土里苦中作乐，倒也没觉得有多苦。
母狗找我聊天，分享生活中芝麻蒜皮的喜怒哀乐。（注:母狗是我对未过门异地女友的称呼）我不是很能体会她的哀乐，因为悲喜不能感同身受，表现太过真切就显得虚假。因此她常常生气我不关心她，虽说我常惹她发毛这不假，但恋爱通常能锻炼一个人灵敏机变的能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于是我说，惹你生气不也是为了找点存在感嘛，怕你忘了我咋办？母狗通常会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恨不得吃了我，我也天天惦念着吃了她，却吃不到。这是我们共通的悲哀。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糖了，嘴里苦，想找点甜的来尝尝。在屋里只找到几个空荡荡的塑料袋，这是前任来看我时留下的。现在倒好，糖吃完了，人也没了。
今天是母狗的小侄女生日，她喝了点酒，傻愣愣地跟我说她很高兴，叫了一句老公。我说咋啦，她说没咋。我回了句老婆，她说咋啦，我说没咋。然后我们傻乐着，嘿嘿、哈哈、啦啦啦啦。她生气的时候喜欢说:“吃屎吧你。”我就说，以后老子吃了屎就亲你，拉丝儿的那种。
她在离我一千多公里，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聚会里，很高兴，我也替她感到高兴。
夜阑人静，风也平，月也明。母狗睡了，我就突然想写前任。
母狗啊，我就要写前任了，你不会生气吧？不过你已经睡着了，应该不会发觉，反正你整天听我啪啦啪啦敲键盘也不知道我在捣鼓什么玩意儿。我曾经说过，要写一本书，写给你的。名字就叫《你是我的全世界》。不过这要往后稍一稍，我得先把前面的写下来，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和她相识，是在一所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我们相遇，然后猝不及防发生关系。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她让我送她回家，我当然恭敬不如从命。霓虹的城市，她穿着单薄的衣裳，我站在她左侧，将伞倾斜。雨水濡湿了我的半边身子，十分钟的路程，我怀着不可言传的心情，问了她三次，她也回答了三次:就快到了。
她让我先洗澡，于是我就先洗澡。当时我是一个18岁，没谈过恋爱，未经男女之事的青涩少年。奇怪的是，我的心情很平静，就穿着一条裤衩子躺到了她床上。接着她洗澡，躺在床上，关灯。
上苍作证，我离她很远，躺在床沿上，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纯粹只是想到她家休息一晚。
她打开手机，给闺蜜发了消息，内容是:“他真的好单纯。”
气氛很宁静，味道也很好闻。她的肚子偶尔不听话地叫唤，每次她都会孩子气地拍一拍，让肚子听话。随后她牵起我的手，说:“睡过来一点。”
接下来是荷尔蒙的爆发，我们从牵手，到慢慢靠近，拥抱，接吻，紧贴在一起。这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一切都是在她的引导下完成。如此仓促，如此迅捷。
“完了？”
“嗯。”
分手的时候，我欢天喜地目送着她的背影上了车，我几乎是抱着逃离的心态到这座城落了脚。我终于甩掉了一切，没有工作，没有朋友，我的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但以前总是吵闹，突然之间没有了惊扰，没有了担忧，反倒感觉有些空空的、淡淡的，怅然若失。我以前不明白为何恋人分手总是那么撕心裂肺，要死要活的。一个朦胧的清晨，我明白了，恋人之间最难割舍的，是习惯。
我习惯性的伸手往枕边一捞，却捞了个空，顿时心里也空空的。思恋的感觉是一种酸楚，淡淡的，不炙烈，却弥远。
这种思念大概是相互的，我以为我们都心照不宣的离开，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她回老家之后我再不会见到她，我当真了。可是她却选择回来，回到空荡荡的房间，望着贴在墙头缺了一角的心形照片。打开封闭的门，闻着熟悉而沉闷的味道，她置身在往事，窄小的房间，感受着充实又空洞的回忆。她可能会想起，我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可能会想念，我那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懊悔无及，紧紧抱着狗蜷缩在被子里，她说受不了四周都是我的影子，她扔掉了所有东西，搬家了。
饱藏的回忆，落了一地尘埃。
一天夜里，我对着电脑冥思苦想，两小时未动一个字。突然察觉肚饿，于是便起身草草准备了一碗泡面，我买了一箱，吃到底下最后一层，手忙脚乱掀开塑料包，白雾模糊了视线。
我拿起筷子，突然吃不动了。
我吃腻了，吃吐了。赌气似的塞两口到嘴里，那是我难以忘怀的一种味道，从心脏下方，涌到鼻头，酸酸的。某个早晨，我依旧是吃泡面，想起了过去那个她，泪水盈满眼眶，我无声的嘶喊，不知道是生活太苦，还是突然想她了。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尝过甜的味道，嘴里只剩下劣质烟草的苦味，惨白泡面的塑料味，那是一种麻木的烦倦。小时候喜欢吃的甜甜的零食，长大后却像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每一次逛超市，我都会把口袋里的钱斤斤计算在粮米油盐上，恰到好处不敢铺张半分，多一块少一块都会让我的生活乱了分寸。
深夜里我含着泡面，会做梦般的想，要是这时候有个女人提着热腾腾香气漫溢的饭菜不请自来，我会毫不犹豫娶了她。
要命的是，真有这么个女人，存在我的生命里。
过去那个她，的确对我很好。她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发来了一如既往的“骚扰”。
“又不理我。”
“我给你点了烧烤和外卖，你等下自己下去拿，别让人家在那干等着。”
“人家都做了，退不了。说了你也不会要，还要被你骂。”
“你总让我做什么事情之前先和你说一声，说了你也不同意呀！做不做都要被你骂，还不如选后者。”
“我先睡了，拜拜。熬夜要吃烧烤，怕上火喝王老吉，不要太辛苦，嘻嘻。”
旧爱的承诺，艰难时的软弱，冰冷黑夜里的温暖，像是一个个巴掌，将我扇的又疼又响。一旦不爱了，不管她再对我如何好，我都做不到再去爱她。这是我永远不如她养的一条宠物狗的原因。我想晚一点再许下承诺，关于两份爱情。但女人往往非常依赖这些口头的东西，好似你说了，便真的会这样。结果往往是承诺破灭，天各一方。避免的最好方法，便是不轻易去开始一份感情，不轻然诺。
烧烤很香，我会把它丢掉吗？不会。我想把它送去给楼上的母亲，走到门口突然想起，她对我的好，一贯都是强塞给我，然后看着我一点一点的消化，她便开心。但她的这些好，我往往很是吃不消，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些烈性的宵夜，褪了一层皮才改掉的颠倒作息，会在吃完这一顿烧烤之后重新失眠。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喜欢把事情搞砸，她对我的好我通常无福消受。
不是她错了，是我不爱了。
她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我把满满当当的一袋子烧烤吃的一点不剩，这样她会开心，也会安心，纵使我没同意和她重归于好。这样的付出，最后大多都是伤心的吧。于是便有了:“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是不爱我？”以为深情喂了狗，其实只是把肉强塞到了不愿意吃的狗嘴里，这份好意，只是自添伤疤而已。
她傻，傻了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次伤，仍是傻。
“你想吃水果吗？”
“你想和牛奶吗？”
“我给你点了外卖，你等下下去拿。”
她乐此不疲的继续这份好意，我强调过无数遍，不需要她的任何东西，只要她的不打扰。一切都拜我那位堂哥所赐，她知道了我的位置，把这种好意视为唯一可以跟我和好的机会。我无力拒绝，无法拒绝。
她突然说要来找我，我浑身一激灵，备受惊吓，接着用坚决的态度驳回了她，之后再没了音讯。
那是一个很平淡的正午，她说给我点最后一次外卖，我问她点的什么，她只说东西已经到了，要不要随便我。我蓬头垢面下了楼，仓促的脚步，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我听到，背后的一声“嘿”。
我猝不及防转过头，看到她，俏生生站在楼道背面。
没有出奇，没有意外。很是出奇，很是意外。
我笑问:“你怎么来了。”
她的眼泪永远藏不住，倔强得楚楚可怜，小心翼翼却又固执的拉着我的手，噘着嘴说:“我，你要不要。”
我还是笑，明明是很拙劣的技巧，却可以被她的傻里傻气扮的那么可爱。她曾经向我求和，发了一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情话:“朝暮与年月并往，与你一起共至光年。”我听着很别扭，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抄错，反正就这么一句随意看来的话，她就可以热血澎湃、雄赳赳气昂昂表明决心了。
我们一起来到光线阴暗的小屋，我没怎么理睬她，于是她赌气说:“我走了。”二十分钟后，她回来，手里拎着两只庞大的塑料袋，里面挂着琳琅满目的零食，还有一箱牛奶。她气喘吁吁放下，得意说:“好了，这些够你吃两个月了。”我还是没什么动静，她凑到我身边，笑问:“你还有钱买烟吗？哈哈，心里是不是在想，如果把这些零食全部换成烟就好了。嗯？”她无聊，便拿起桌上的笔，在我手上画了五个戒指、一只手表。她一个个指着，说了一堆钻石戒指和名贵手表的名字，然后问我漂不漂亮，选哪一个。
我说漂亮。
她笑得乐不可支:“这手表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不防水。”
我也笑，自嘲苦笑。她曾问我，会不会给她买戒指，我说那不是求婚的时候准备的吗？她满心欢喜，雀跃的像个小孩，咬着嘴唇说:“好呀！”
也许每个男人生命中都会有这么两个女人，至少两个。第一个教会他成长，他给第一个许下承诺。等他终于长大，攒够了钱，第一个女人却已消失在生命的路途中。他拿着戒指缅怀，想起这颗璀璨钻石最初的动力，再也找不到那只手，于是他给站在终点的第二个女人，戴上戒指。
我看着手上幼稚的乱涂乱画，怎么就有点想哭。
我带她去吃了鹅肉火锅，她说想去看海，我沉默，因为口袋里已经掏不出路费。就像曾经那样，我们一起说好要去很多地方，却一直没来得及实现。
我们去买街边小吃，扁食五块钱一碗，我们买了两碗。她掰着手指头算:二五一十五。她依旧是那个，背不了九九乘法表的傻姑娘，会在网上花一百多买一双鞋，发现摊面上只卖25块，然后激动愤怒得满脸通红。
她是个傻姑娘，从前傻，现在也傻。只不过多了一些，坦然接受的往事。
晚上她抱着我追忆往事，说着说着就开始委屈地哭，搞得我也哭了。只不过静悄悄的，她没发觉，我眼角的冰凉已经染湿枕头。
她朋友说，来找我小心大着肚子回去，说我根本就是在骗她，她立马满脸通红地顶回去。我说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只在意我在乎的人怎么看我。她还是不乐意:“我不管，谁都不能说你，谁敢说你，我就骂回去。”
我很想证明一些什么，事实是我什么也证明不了。生活不是结局美满的小说，有太多一辈子填补不了的遗憾。
我带她去逛超市、买菜。以前一起去菜市场，我们都没有各自的主见，她问我吃什么，我问她吃什么，于是最后草草收场，不欢而散。但这次她却很积极的点了几样菜，我一一放进购物车，回到家后，她问: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我说:你坐着就好。
以前我给她盛饭，她总是嫌我盛的多，于是我每次都会问:你要吃多少？她每次都会说:一点点。我一点点的减少，直到后来可以用肉眼数得清碗里有几粒米饭。
但这次，她却大方的说:我要吃大半碗。
她说可以为我舍弃一切，丢掉所有的过去。我可以看见她的勇气:从熟悉的地方，孤身一人，来到一所陌生的城市，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她说可以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和我过艰苦的日子，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她说可以不泡吧、不打麻将、不乱花钱、为我改掉所有的坏习惯，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
她相信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重新创造回忆，创造未来。她可以放下纸醉金迷，做着艰苦的工作，过着艰苦的生活，她相信我们的未来会很好，她也希望我写了这么久的小说，能够改变一些什么。
可能光明遥不可及，她说愿意陪我熬过漫漫长夜。
可是我不愿意。
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改过来的作息习惯，在她的到来，又轻易回到了过去那种彻夜不寐。我感觉被子很热，心脏隐隐作痛，一片烦乱，几乎喘不过气。
她问我:还会重新喜欢她吗？
我比出两根手指，划出一段距离，慢慢靠近:“这是从前的我们，相遇在一起。”我将两根手指分开:“我们吵架，产生距离，有了鸿沟。”
“只有改变，我们才会重新相遇，遇到更好的我们。”
她问:是不是她做了改变，我就会重新喜欢她，重新在一起。
她还是那么傻，不明白问题的根源。我喜欢的，只是一个简单普通，活在阳光下的姑娘。她不是为了谁去改变，更不是为了我去改变，而是为了自己。一个女人，只有爱自己，才会有别人爱她，只有为自己付出，才会有别人为她付出。
不是所有付出都会有回报，这句话不假。为别人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为自己付出，就一定有回报。
看着她期冀的眼神，我明白，我的态度，我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让她对未来充满希望，亦或是带向深渊。于是我连哄带骗地让她相信:未来可期。
我问:“你有这个勇气改变吗？”
她紧握着我的两根手指，兴奋点头。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段路要走。我说，我们只有分隔两地，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才能迎来新的人生。这个过程必将煎熬，必将痛苦，你只有奋力地游，不要回头，才能游上岸。
她陷入悲伤，眼中有泪花涌出。“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终于温柔了一次，缓缓安抚她，给她离开的勇气，给她相信未来的勇气。我也要亲手将她，从我的身边送走。
天意使然，她说肚子疼，到厕所一看，经期到了。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做某些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情。她的眼泪就这么轻易地掉下来，哭的很伤心。
她订了九点的机票，我们都没有睡意，到了一家网吧。她变成安静的女孩，坐在我的旁边看偶像剧。她也终于没有阻止我打游戏，时不时伸过手臂放在我眼前，我亲的再敷衍，她都会开心雀跃。我输掉游戏，她会鼓励我，会安慰我，不要灰心丧气。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只有假装认真打游戏，才能分心即将到来的离别。
隔壁的KTV，在大声欢唱相聚，我们却在酝酿，一分一秒堆积起来的悲伤。
天明，你即将离我远去。
她终于坐不住，再也看不进去曾经熬更守夜追的偶像剧。她抱怨，隔壁唱的那么大声。
网吧的环境不好，有蚊子在叮咬我们的血肉，她一边心烦意乱拍打，一边委屈的说:“蚊子啊蚊子，你咬我就好了，不要咬我家贝贝了。他那么瘦，你还要咬他。”
她已经想哭。
她盯着我看，直愣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转过头，看着她的眼里，涌出泪来。
我实在不想再继续演下去这场戏，我笑的太僵硬，笑的太累。我问她:“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她终于像我一样，哭的无声无息。她的泪，顺着脸颊，缓缓地，慢慢地淌。我是个不称职的演员，但我必须将这场戏演下去，我是男人，我必须坚强。我明白，一旦我落泪，我们就会彻底崩溃，嚎啕大哭。
我们会紧紧相拥，舍不得离别。
天明，你即将离我远去，我守着时间，一点一点流淌。我别过厚厚的镜框，不让她看到，我眼底早已掩不住的朦胧和软弱。
她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白雾飘过她的眼，她眨巴着，浮躁地吹气。我看着她这副模样，深深在我心里剐了一刀。
她掏出手机，不断的看着时间。
我安慰说:“其实离别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每当我离开一个地方，我就会想着新的地方，有好看的风景，有好吃的东西。你到了无锡，就可以和小姐妹一起去蹦迪了，不是吗？”
她抹着泪笑，这个样子我太熟悉不过。这个笑话并不好笑，甚至有点想哭。
天明，你即将你我远去...
天明，我帮她收拾简单的行李。她说肚子痛，想上厕所，于是在卫生间待了20分钟。
薄雾里驶来约好的车，我把行李放在后备箱，替她关上车门，摇手说再见。尾灯闪了闪，随即远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那一声再见。
时间像水，会把一切都洗淡。
我曾担心，也曾害怕，害怕她会一直找我，会每天日思夜想着我。我能感觉到，她也在担心着什么，她每天频繁找我，似乎在提醒着自己。她在害怕，害怕这种喜欢不能持之以恒，害怕她很快就会忘了我。
不是习惯了就会有爱情，是先有爱情，才会习惯。不是先有性，才有爱，是先有爱，才有性。错误的开始，只会换来正确的结束。时间证明，她会忘掉曾经习惯有我的日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她还是那么害怕孤单，很快就有了新的男朋友。我由衷感到很高兴，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伤感。
时间像水，会把一切都洗淡。她的喜欢，她的执拗，会渐渐淡去，直到消失不见。我带着她的味道，她的回忆，她的声音笑貌，来到一所陌生的城。直到味道淡去，回忆远去，有关她的一切，不再存在我的生活。
《夏洛特烦恼》里面有一句话:有一种东西叫茴香，当你觉得我不好的时候，你就想想我好的时候。
我仍记得，半夜和她窝在被子里，她看着手机上的诱人美食，咽了口口水问我饿不饿，我说饿，于是她想方设法点了份外卖。她永远会把好的让给我，会把多的让给我，每次深夜回来带一份炒饭，不管我睡的再死，她都会把我叫起来，把炒饭分成两份，一份大半碗，一份小半碗。只要和我一起，不管吃什么她都会吃的很香，她喜欢撒娇似的张大嘴要我喂食，说:“啊姆。”她喜欢在我的耳边唱儿歌:“柳树姑娘，辫子长长，风儿一吹，掉进池塘...”“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能播种太阳...”她想来找我的时候，小心翼翼把可怜的声音唱成纯澈天真的模样:“小呀嘛小二郎，背着个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狂...”
吵架，永远是她做出让步。生活，永远是她照顾我。甚至风雨，也是她扛得多。
我忘不了，我们吃了三天泡面，被子里的时候，连放屁都是同一股泡面味。
时间像水，会把一切都洗淡。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几乎快要记不起她。如果把一张与她相似的照片放在我眼前，我已经不能分辨出是与不是。
我曾努力构想，该怎样和她有一个未来，但不管我怎么想，始终会心烦意乱。检验爱情的唯一标准就是:爱情是创造，不是毁灭。我很抱歉，和她做不到。
人说破镜重圆，但不管再怎么把那些碎掉的锋利粘起来，始终会留下裂痕，照印着两个，破碎的我们。她努力把破碎的自己粘起来，完整的呈现给我。但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已经破碎的她。最终她又会碎的一点不剩，可能再也找不回从前那个，完整的自己。
我从不把感情当成儿戏，也从不把离开当成儿戏。可她一开始却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儿戏。所以最终，也只是一场儿戏。
我曾试着相信一切，后来又丢掉了所有的信任。
是她一点一点教会我成长，还怎么要我变回小孩。
我用记忆的针线，将残破的画面缝合起来，组成零星的、斑驳的往事。伤痛和难忘交杂，注定是一段刻骨铭心。简单几笔，无法描绘出沉重的爱情，无法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
世间有多少个傻姑娘，又有多少个负心人。
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相爱的相爱，重逢的重逢，不必经历许多离别，不必感受很多伤痛，恒久在一起，缱绻不离散。
2019年8月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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