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雨
大都数人都已经倒下了，还有一些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着站起身来，被陆望潮一剑点倒。
陆家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常羊山，自然不是一个空了的常羊山，陆望潮剑法虽守中之间透着狠厉，但一直留有余地，并未取众人性命。方才战局看起来四十八人对一人，但实际上他们的修为与陆望潮比起来虽不是天差地别，但也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陆望潮从怀中掏出一把丹药吞了下去，胸中紊乱的气机渐渐平复下来，肩膀与腿上还有两道深可见肉的伤口，也不作理会。
陆望潮望着那边已经分开的战局，心中微慑，他深知陆北秋的修为，那是放在整个陆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实力，如今居然与区区一个州域的掌门打的两败俱伤，可见这永州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他扫了一眼正坐起身来怒视着他的诸人，高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今日我陆家能说的上话，那么这常羊山，便要听我陆家的号令！”
“凶徒暴奴，你休想！”一位长老怒声喝道。
陆望潮眼中厉光闪过，抬手一道剑影射去，那位长老的额头上已经多了一个血窟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还有谁有异议？”陆望潮冷冷说道。
“咳咳！”常羊子用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束好的发髻早已被气浪冲散，灰白的头发飘扬在他的脸上，看不清其间的神色。他看着陆北秋，颤声说道：“今日是我学艺不精，败于阁下之手，心服口服。”老人环视着场中苟延残喘的同门弟子，眼中现出一股浓浓的悲哀，他看向了侍立一旁的陆望潮，说道：“今日常羊山之末，我这掌门难脱其咎，只希望陆家放我师门一条生路，我常羊山愿......”他咬了咬牙，恨声道：“为陆家马首是瞻！”说罢这句话，老人眼前一黑，竟倒了下去。
“掌门！掌门！”众人纷纷爬起，围到老人跟前，看着那苍白的脸色，一时间哀声一片。
陆望潮眉头轻皱，知道这样的场面再谈交纳供奉之事势必引起反弹，但也倍感无奈，若不是家族急令，他也不愿以这般强硬的手段来收复常羊山这样声名赫赫的宗门。
陆北秋从怀中掏出两枚丹药，一枚服下，一枚抬手丢向人群，众人皆显怒色，但闻到丹药香气，晓得那是上好的疗伤妙药。有人大骂一声虚伪，将丹药扔了回去，但大长老却伸手把扔出的丹药夺了回来，放于鼻下一嗅，喂给了掌门。
众人皆露不解之色，大长老却黯然地摇了摇头，这时常羊子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眼身旁的大长老。
陆望潮突然出声道：“你们常羊山有没有类似秘地禁门的地方？”
有长老怒声道：“你们把掌门打成这样，还想入我常羊的禁地，痴心妄想！”
常羊子抬手制止了长老的怒言，他深深地看了眼陆望潮，说道：“肖玉衡，你带他们去后山。”
肖玉衡实力低殊，也心知肚明自己就算参战也达不到什么作用，只暗暗缀在二人身后伺机而动，所以他的伤最浅，此时也不敢违背掌门的命令，告罪一声，带着陆家二人前往后山。
前山一片大战，虽扫的整片桃林片不留存，但余波也未曾波及后山，依然是一片葱葱荣荣的景色。肖玉衡一边引路一边疗伤，心中暗暗思忖这二人的真正目的。
陆望潮却突然出声道：“小子，劝你少动心思，别想着逃跑，有我二人在此，你飞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肖玉衡苦笑一声，知道是自己的动作引了误解，正欲解释，却听陆望潮问道：“你们这后山可曾发生过灵气外溢的事情。”
肖玉衡回想了一会，老老实实回答道：“不曾有过。”
陆望潮冷冷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觉其不似作假，又问道：“那为何这等荒凉之地成了你们所谓的禁地。”
肖玉衡道：“大约是这里曾经有过一些闻名的门派，覆灭后根基仍然在此，我宗门怕这些遗迹惹人觊觎，便以禁地之名封了起来。”
陆望潮瞟了眼山谷中的残垣断壁，冷哼道：“这等破败之地，有什么好看的。”
陆望潮说罢便一个纵跃，来到他口中的“破败之地”中，在旧楼断墙间来回穿梭，一柱香的时间后，他回到了原地，脸上现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陆北秋道：“莫不是情报有错？”
“这事是家主亲自告诉我的，岂能有假？”
“但若不在此地，又在何处？方才我在那前山感应了一会，也并无什么异常。”
陆北秋看向一旁的肖玉衡：”小子，你莫不是哄我二人？“
肖玉衡苦着脸道：“两位前辈修为通天彻地，晚辈哪有这胆！”这时他心中一凝，试探问道：“不知二位前辈是要找什么东西，晚辈常年居住后山，想必也略知一二。”
陆望潮思索片刻，暗道面前小辈不过区区一个地境，又能翻起怎样的风浪，于是说道：“是一个阵法，我们也不知道其用何如，只知道威力无比。”
“不知那阵长得什么样子，前辈可否描述一下？”
“都说了我们也不知道！这阵干什么用的，我心里都没个底。”陆望潮有些恼火。
肖玉衡沉默了一会，道：“请前辈随我来。”
他深知今日若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自己也可能也会受到无妄之灾。无奈之下，便把那两位陆家使者引到了当年的密洞之前。方近此地，陆北秋突然尖呼一声：“此地居然有宝物！”原来他身上常年带着一个罗盘，这罗盘奇妙无比，能感知到周围的天材地宝。陆北秋方才发现这罗盘居然发出了强烈的感应，说明有重宝居于附近。
陆望潮瞟了他一眼，心想这是一方宗门腹地，有个宝物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也不好表露出来，知晓这位三长老最喜收集奇花异草，精玉怪石。
那陆北秋遂不理二人，径直向罗盘所指方向掠去，而那方向，也正是密洞方向。
陆北秋一瞬之间来到密洞前方，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面前的枯枝败叶下掩埋着一个密洞，随及运气拍出一掌，将洞口的枝叶全部扇飞，露出了底下黑黝黝的洞穴。他心下一喜，当下不作犹豫，起身跃入洞中。
匆忙赶来的路望潮看到这一幕，心下紧张，轻呼道：“秋长老莫急，小心洞内有埋伏！”言罢内心又埋汰自己一番，以二人的修为，什么龙潭虎穴去不得，居然还怕埋伏？但其也不敢犹豫，带着一旁的肖玉衡闪入洞中。
这洞穴阴冷深寒，靠洞底的一端壁上居然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地上枯枝乱叶遍布，显然是久无人来。
洞内漆黑一片，但陆望潮依然一眼看见了洞底摊躺着的小小尸体，以及尸体上四条纵横交错的锁镣，陆北秋正站在锁镣之前，低声念叨着什么。
陆望潮走到那具尸体之前，打量了一会，那尸体原是一副女孩模样，骨瘦如柴污浊不堪，但一张小脸面容姣好，脸颊虽深深凹了进去，但依然泛着一股子灵气。这般的环境下，那尸体居然无一丝溃烂之像，相反保存完整，不留意之下，还当是一个睡着的小女孩。他抚摸着那道胸前透体的剑痕，细细地探查了许久，终于确认其并无任何生息，随后看向一旁的肖玉衡，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具尸体？”
肖玉衡道：“这乃是一只妖魔，被前人所伏，锁在这间密洞里，晚辈也不知道关了多少年了。”他也不敢透露是自己杀了这个女孩，隐隐担心这女孩对两人有其它用处。
“妖魔？”陆望潮一愣：“但我在其身上并未感受到任何妖魔之气。”
肖玉衡指着墙壁上已经淡的难以分辨的符文说道：“晚辈猜测，这洞壁上刻有绝顶的符文，压制吸收了这妖孽的魔气，所以前辈探查不出。”
陆望潮打量了一会壁上的符文，轻唔了声，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这时他忽觉有些地方不对劲，走到壁前细细端详了一会，眼中精光大亮，他高声呼道：“这是......这是已经失传的符撰法！我竟然在这里见到！”
“不仅如此，你来看看这是什么！”陆北秋端着手中的锁镣，颤着声道。
陆望潮回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进洞后一直警惕着可能的陷阱，居然忽视了那四条手臂粗细的锁镣。
“这是......玄冰寒铁！”
陆望潮一阵头晕目眩，如果这真是一个陷阱，那么这样的代价也未免太大。
上古失传的符文，四条一丈长的寒冰玄铁。这两样东西，随便一件扔在江湖上都是无价之宝，而今天，他居然在这样的一个破洞里全见到了。
陆望潮重新看向了瘫在地上的女孩尸体，眼神中多了几分慎重，这样大的手笔只为了锁住这么一个小小的躯体，那么这个躯体又有何等的份量!
他轻声说道：“秋长老，一会取锁镣时一定要小心一些，这尸体或许也非同寻常。”
一旁的陆北秋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这个说法。
玄冰寒铁非是凡物，乃是取自深海万丈之下的九幽之渊，光是生产环境便已经让无数人望洋兴叹，更不用说那九幽之间，有无数怪灵凶兽盘旋其中。但这寒铁生于其间，也浸含了九幽的寒气，乃是灵性之物，不仅会自我生长修复，若是天长日久，甚至还会诞生一定的灵智。若是作为神兵利器，其韧性硬度，更无一不是天下至极。
但万物相生相克，此乃天理，寒冰的克星便是烈火，这玄铁亦有其性，所幸三长老陆北秋在家族之中除修为顶尖之外，丹术之妙也属上品，不然也不会常常收集奇花异草精玉怪石这等炼丹原料。
顶级的炼丹师早已脱了以鼎为炉的范畴，而是起心火交燃，以手化炉，在掌间生生炼出天下至绝的丹药。陆北秋虽未入此境，但心火之门也早已摸到。此刻他掌间运火，细细地炙烤着那手臂粗细的锁镣。
这次融炼花了整整一夜的功夫，陆望潮也乘此时机将满洞符箓尽数撰下，而那满壁符文也似乎被引走了最后一丝符力，散成了一片虚无。二人在洞内忙碌，却无人去管洞外山门的情况，肖玉衡在洞口边徘徊不安，却也不敢离去。
洞外乌云密布，山风渐起，肖玉衡望着远处被山风压下的山林间隐隐约约现出的楼台身影，内心焦急万分。他想着宗门以后的存亡，内心浮现出一股怅然，随之想到了掌门的伤势，忽地联想起自己那四分五裂的师门，不知怎地，竟然暗暗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这让他猛的一惊，赶忙把满腹牢骚压下，暗怪自己做此非分之想，随后又苦笑自己内心所想他人怎么知道，但还是心虚地向四周看了眼。
而在洞内，最后一根锁镣也终于被熔成两段，陆北秋将断好的玄铁装入了乾坤袋后眼前忽的一黑。一夜蹉跎，他的心神一直在强行支撑着，甚至连战斗中受的伤都来不及治疗，此刻终于支挺不住倒了下去，陆望潮赶忙扶住了他的身体，喂他吃了一枚丹药。
陆北秋疲惫地睁开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握着乾坤袋，轻声笑道：“拿了这些，我们也算不虚此行。”
陆望潮道：“三长老莫多言语，暂且休息一会，等恢复之后再做打算。”
那陆北秋却摇了摇头，道：“我们在这洞里呆了一夜，这常羊宗门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为防夜长梦多，还是出去看看为妙。”
“可是您的身子......”
“无需多言，我们身体再怎么不济，他常羊山又能奈我何？”
陆望潮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搀扶着陆北秋站了起来，他瞟了一眼一旁的肖玉衡，指着那具尸体道：“你把那东西背上，随我们走。”
正在这时，洞外一声雷鸣，大雨瓢泼地下了起来，陆望潮一手扶着陆北秋，一手掐了个印诀，走出洞时，满天的大雨也无法侵得其身。
肖玉衡看着地上依然以当年那个姿势躺着的女孩，心里一黯，轻道一声“得罪”，将女孩抱了起来走出洞穴。
“噼啦！”一道雷霆在前方天空闪过，刺目的白光逼的他不由自主地眯住了眼睛。
耳边雨声簌簌，山间无数的枝叶被击打的噼啪作响。这漫天的雨水如一道玉帘挂在天地之间，遮蔽了因果和气机。肖玉衡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上依然是那个怀抱的姿势，只是怀中的人，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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