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北辰
“轰隆隆！”惊天的巨雷似乎将天劈成两半。
乌云翻涌、缠绕，几乎将整个洛山城吞噬。
山道之上，狂风撕扯，裂人心肺。
一群黑袍人提着左右摇摆的灯笼在黑夜之中疠风前行。
“内院情况如何？” 段往苍衣袍翻飞，一如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不知道。”逆着风声，内院禁使的声音自后方吃力的传来。
路旁杂草狂飞，众人只得弓着腰，将身子压的极低。
“不知道？那内院是怎么回事?”段往苍问道。
“有动静，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口冷风灌进禁使嘴里，把他憋的满脸通红，眼中却尽是恐慌。
“怎么说。”段往苍吃力的喊道。
“进入内院的人，眼中的盲点立即扩散到全局，出来时全都成了瞎子。”
“还有这种事？”段往苍似乎想起来什么，眼角不经意间抽搐，又在不经意间平静下来。
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是惧，而且是极为痛苦的惧。
“不好了!宗主，前方的路太黑，无法前进！”
“把烛火聚在一起，这还要劳烦宗主，一群饭桶！”内院禁使破口大骂。
“烛火不发光，连个火星也看不见！”来人满脸惊恐，像是撞见鬼一样。
“快带我去看看！”
许院之中，一个房间显得尤为昏暗诡异。
子夜悬坐在半空，汩汩黑气将他包裹其中，整个房中都充满了至精至纯的能量。
地上一块黑影缓缓蠕动，最后竟然站立起来。
黑影半跪在子夜面前，双手抱拳，虽然极力平稳却又颤抖道，“大人，您回来了……”
脸上竟有泪光闪动。
这是千百年来遥遥无期的守望，无数次守望曾经归来的失落与绝望所换来的欣喜，欣喜到泪语凝噎，只剩下黑洞洞的沉默。
又或许生活在暗域的怪物早已习惯用沉默来表达他们的任何感情。
‘子夜’缓缓睁开眼睛，眼中弥漫的黑气却散射出无限的温柔，“九叔，你也来了。”
“属下不敢！”黑影低头沉喝道，“千百年来，属下始终相信大人不会离我等而去，不会抛下我们忍者一族！”
黑影的胸膛此起彼伏，“待大人修养生息，我等定会协助大人重回暗域，夺回霸权！”黑影目中闪烁咬着牙狠狠道。
‘子夜’沉默，闭紧双眼，摇头道，“北辰已陨落千年，我不过是他的一丝残灵。”他紧闭的眼睛又在无限的悲凉中缓缓睁开，“一个罪人，生来只为赎罪罢了！”
“请大人切勿妄自菲薄，大人为了整个南冥杀生成仁，又何罪之有？”
子夜眼中黑气涣散，眼神逐渐陷入悲哀，两行黑气似泪水自他的眼角滑落。
“南冥一别，已近千年，唯有子夜，再无北辰，若再提北辰，再呼大人，杀无赦！！”声音阴冷至极！！
黑影咬着牙，握着拳，目中闪耀着不甘的黑芒，“是！”
他已等了近千年，只要‘子夜’能醒，什么不可以忍，哪怕让他去死！
“我身上的‘灭心’已经漫流，需要寄身于更大的法器。墨，现在，你为我护法。”
“是！”黑影俯首道，然后缓缓消失，融于黑夜之中。
长夜之中，一盏青灯熠熠自黑暗中亮起，四周的暗潮像狼群一般恶狠狠的冲击着青冷的光波，最后将光芒压缩到只有两三丈远。
段往苍嘴角不住抖动，将精气不住的输入到掌中的青灯之内。
“宗主不愧是达到幻影的高手，这幻灯之妙着实令属下大开眼界。”两旁的段卫副使连连赞道。
“我坚持不了多久，快走，后面的人跟上！”风声呜咽，后面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股凉气自众人心底升起，都加紧了步伐。
他说的不错，在这辽阔的天地间，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沉重的压迫感，他的前胸后背，早已汗湿重衣。
段往苍只觉耳旁狂风呼啸，在这个迷乱的世界中，如梦游一般向前走着。
黑暗之中隐隐传来低低的喘息声，时远时近。
段往苍顿时连呼吸都戒备起来，却见眼前的黑暗像褪色的衣服缓缓淡化，露出了一地的血和尸体。
流到他脚下的血。
哭声，惨叫，绝望的眼神，血流成河的广场……这些掩藏在记忆深处的历史碎片，却在一瞬间又拼凑为现实。
似梦，却又如此真实。
段往苍浑浊的老眼，顷刻间化为一窝打旋的泪水，簌簌窜了一地。血泪纵横，他隐隐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凄迷的世界。
迷乱的脚步，在一条条即将逝去的生命之间此起彼伏，他喘着气，却已经窒息。
“煜儿！”
段往苍推开门，通向地狱的门。
望着地上躺着的那个血淋淋的男人，那个曾是整个家族百年不遇的天才，二十二岁突破斗影顶级，年轻一辈再无敌手，，如今，却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扑通一声，段往苍头脑轰鸣，重重跪下去……
男人肆流的鲜血，潮了一地。段往苍爬，使劲爬，将男人紧紧搂在怀中，“嗯……嗯……”老泪纵横，抱紧男人的双手剧烈的颤抖，却没有发出声响。
极痛之后，往往是麻木。
活了一辈子，他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肝胆俱裂的痛。
男人血淋淋手突然动了，胸膛剧烈起伏，“爹……”他想说话，但是一用劲，却是更多的血从嘴里涌出来。
“煜儿！”段往苍紧紧抓住那只血淋淋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爹救你！爹这就救你！”
颤抖着撕下一大块衣服，才觉男人浑身鲜血横流，包无可包，裹无可裹！
“来人！来人呐！”他痛苦的大叫着，然而只有一地的死人。一地的血和泪。
“爹……孩儿自知……”男人摇摇头，一用劲，却是更多的鲜血自身上射出来，“命不久矣……只求，”男人又挣扎着撇过头，望向床上一正在个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婴儿，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替我照顾好小夜……”
“好！好！爹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段往苍第一次那么无助，那么害怕，怕到不敢呼吸。
男人眼中的光渐渐变冷，继而消散，笑容一点一点僵硬。
他死了。
“煜儿！煜儿！”段往苍的泪水簌簌打在男人的脸上，打在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上。
这一刻，他的梦，他所有的希望灰飞烟灭。
这一刻，他顿生白发。
只有风声呼啸。
但是，又怎么会有风？
段往苍回过头，房子，尸体，血，泪都消失不见，只有一盏青灯留在他的手中。
“啧啧啧，段宗主用情至深，在下佩服佩服！”一种尖锐阴冷的声音自黑暗中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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