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那次换人
“哔——”
皮球沿着球场底线飞快地滚了出去。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追逐在皮球后面的男子用力地踩了几下刹住了脚步。他悻悻地踢了一脚草皮，咧着牙懊恼地甩过头。
“程力，你他妈给我过来！”男子一边向着己方半场走去，一边比划着大拇指叫嚷着某位队友的名字。粗犷的咆哮声回荡在看台上空，仅有的几位看客向着声音的源头投去了几瞥漫不经心的目光。
“……队，队长……”应声而出的是一位身材瘦小的球员。他的脸色相当地难看，声音也似乎因为害怕而嗫嚅着。他弯着腰站在高大的男子身前，仿佛是面对着一座肌肉做的大山。
“你他妈有没有脑子啊？！”
男子突然用发达的胸肌狠狠地朝着程力的头顶一撞。程力没能站稳，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你那能叫传中吗，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传这种球出来！”男子大臂一挥朝着刚才球出界的底线指去，朝着程力咆哮道：“你他妈给我记住，再传出这种狗屎一样的球你他妈就给我滚下去，听到了吗啊？！”
程力低着头，瘦小的身子筛糠似的战栗着。他不敢抬头看男子的面孔，事实上男子也正怒目圆睁盯着他，表情狰狞得仿佛是那凶神恶煞的罗刹。
“……知，知道了，队长。”程力一如刚才一般唯唯诺诺地回答，然后弓着身子战战兢兢地目送着男子的背影渐渐地朝着中圈弧附近走去。
估摸着男子大概听不到自己说话，程力拍了拍腿站起了身，叉着腰恨恨地骂了一句：
“真他妈算个什么玩意你左木。”
“就是，不过是个代理队长，竟然这么嚣张。”
“传接球又不是光传球的人的事情，拽什么拽啊！”
“就是……”
小声的非难像是空气里嗡嗡飞着的蚊虫似的支援着受害的程力。左木高大的背影一时间被各种非难和责备集火。
因为着急而团队不和，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形对于一支队伍而言是极为不利的，更何况是对于一支已经大比分落后了的球队。
这一切都被场下的带队教练王杰收在了眼底。
全国高中生联赛晋级赛第四轮第一回合，在自己的家门口面对实力平平的南华，作为种子队的市北竟然在常规时间内0比3落后。别说在场上的代理队长左木，就连场下的王杰都急得恨不得套上球靴，亲自披挂射穿对手的龙门。
然而身为领队的他此刻却只能像个产妇家属一般焦急地在教练席周围来回踱步。他叉着腰，一会儿看看显示着刺眼比分的比分牌，一会儿又不安地看着场内的进展。
眼下市北好不容易由左木就地反抢形成了前场2打3的局面。王杰伸长了头颈，双手捏得矿泉水瓶咯咯直响。左木护着球压到了对方的禁区线附近，而王杰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似的。
（进一个，进一个吧左大哥拜托你进一个吧）
王杰的心中反复地念叨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矿泉水瓶已被他的双手拧成了麻花。
“嘭！”
可是一记闷响带走了王杰在内所有市北人的希望。球高高地飞过了横梁，有力却又虚无地投向了蓝天白云的怀抱。
“操——”
王杰长长地喊了一声，用力将水瓶甩向了一边。声嘶力竭的发泄像是一只抽气筒，放去了王杰心中最后一丝的希望与侥幸。他无力地蹲在了地上，捂着脸深深地埋进了胸口，活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常规时间的第85分钟，比分不变，依旧是0比3。
这才是市北今年的第一场比赛啊！
而且还是主场！
市北怎么办？难道才第一轮比赛就要打道回府了？
那么这样一来自己的带队奖金又该怎么办？
王杰真想要不顾颜面地大哭一场。
（神那，如果有足球神的话，就一球，哪怕就让我们进一球也好啊……）
“哔——”
就在王杰深深地陷入绝望的时候，裁判的哨声突兀地回响在了球场上。
王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像是刚从山洞里走出来不适应光线一般。只见第四官员正站在场边高举着电子显示器，屏幕上的阿拉伯数字“33”赫然入目。
这下不仅是王杰，连同场内所有市北的队员们都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了场边。
对面的南华已经用完了3人的换人名额，可是市北这边王杰并没有作出任何的换人安排。再说，市北哪里来的33号？
正诧异着，王杰只见得场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老师？！”王杰尖叫般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我说周老师啊，这支队伍的领队可是我啊！”
王杰这时才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站起了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周礼的面前。
“我可没有下达过换人指令吧？再说……”
王杰将目光投向了周礼左边的少年身上。
“这个小朋友……是谁啊？”
少年皮肤白皙，身材并不高，体型也不像场上的左木那样健硕魁梧。蓝色的33号队服在他的身上显得略有些宽大。王杰认得这是队内的备用队服，后背也没有写上球员的名字。无视王杰和场上队员们的目光，少年只是舒展身体，做着上场之前最后的准备活动。
面对王杰的提问，周礼倒是不慌不忙。他两道剑眉微微向上一挑，声音平稳得宛如他那张国字脸：“反正常规时间也只有5分钟了，不如不按常理出牌一次吧。”
“……这不是按不按常理出牌的问题吧，这……”
王杰眨巴着眼睛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周礼打断了思路。
“球员注册方面不用担心，而且我作为队伍的副领队，也有作出换人决定的权利与资格。既然这次是我做的决定，成功了是你王老师慧眼识才，失败了是我周老师专断之故。所以……。”
周礼戛然而止，一双眼睛毫无喜恶地注视着王杰的面孔。
既然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自己就算是领队又能说什么呢？
“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办吧。”王杰随意地摆了摆手。他眯起了眼睛，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少年，“所以小鬼头是要替下……”
周礼不朝王杰看一眼，凌空一指直朝着绿茵场上的某个方向：
“左木，下来。”
“啊？！”
不仅是左木，连着王杰以及市北替补席上的其他球员一道都发出了惊诧的怪声。
“周老师，左木可是场上唯一的高中锋啊，虽然脚头差了些，但是在落后的情况下在对方禁区里安插高中锋……”
“左木下来。”毫无起伏的声音短促而又坚定。完全无视了王杰在一旁的喋喋不休，周礼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指示。
“周老师！”
“先前说过了吧，换好了是您王老师用人有方，反之是我周某人专断横行。”
用重复的话语驳回了王杰的高声抗议，周礼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只是平视着前方的绿茵场。而这时左木也小跑步着来到了他的面前。
“老周，这是什么情况？”左木摊开手，满脸写着不解。
“下来，换他上去打。”
“啊不，老周，我……”
“我是教练还是你是教练？”
周礼略微提高的嗓门让左木感受到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他自讨没趣地抿了抿嘴，眼角朝着即将换下自己的那位少年瞥去，却不期和少年昂起头的目光迎了个正面。
“大块头，我看过你的比赛，我只想说……”
少年迎着左木的视线，突然咧开嘴坏坏地一笑：
“既然已经踢得那么臭了，至少下场的时候就干脆点吧，傻大个。”
左木顿时觉得怒从心头起，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地拧成了一团儿。他龇着牙刚想发作，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继而从自己低垂的手心处蔓延开了一阵刺痛。少年象征性地做了下换人的击掌，便一溜烟地从左木和周礼的身边奔到了场内，只留给了恼羞成怒的左木一个大写的“33”号背影。
“你……”
左木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怒和羞赧一股脑朝着少年发泄一般，咆哮着准备朝球场中间冲去，却一把被周礼拽回了替补席，紧接着被他那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摁在了板凳上。
“无论如何，辛苦了。”周礼不知从哪儿接过了一条毛巾，朝着左木扔了过去。
左木只能努了努嘴，将毛巾披在了头上。他狠狠瞪大的眼眸里映射着的，正是被换上场的少年的身影。
“高中联赛的场地啊……还真是有模有样哈。”
迎着两队队员或是诧异或是好奇地目光，少年旁若无人地环顾着球场。感受着草皮柔软的感触，他的脚步迅速地移动着，落位到了中圈弧附近自己的站位。
少年回过头凝视着南华的半场，嘴角冷冷地一勾。
“那么，就久违地闹腾一番吧。”
时间已经来到了常规时间的第86分钟，南华的守门员大脚一轮，皮球高高地朝着市北的半场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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