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回忆
可怜蓝花楹，一番苦口婆心喂了狗。
“行了行了，你一个女子，能不能不要满嘴的政治民主啊？真的很烦哦。”
蓝花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苦笑道，
“我是大洋国的将军啊……”
“那还不是看你长得好看，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长得好看？蓝花楹偏着头，差点没笑出来。她心想，这御长风也真是性情中人，心情好的时候能把自己捧上天，一触逆鳞就怎么都哄不好。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说话无遮无拦，任意行事。
不过还好，御长风不是他的父亲。
想到这里，蓝花楹眼神一暗。先帝在位的时候，对革新党那可是恨入骨髓：城外的海滩上架着十几个高高的绞架，若是抓到了革新党，可以不用审判就直接绞死。千帆来航，远远地就能看到万里城外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尸体，头上套着灰色的麻袋，血色染红了一片海岸，哪怕是白天也让人毛骨悚然。
那时候蓝花楹十岁不到，聚居在海滩的贫民区。日日夜夜抬头，就是那些尸体在风中摇来荡去。久而久之，身上染满了腥臭的味道，她只要是跨进万里城一步，全城的人都躲着绕道走。
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抱着破旧的洋娃娃，坐在海滩上一看书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会有豪华长舟在岸边停泊，她看着那些丝绸锦绣的达官显贵，也会心生恨意：凭什么，同样生而为人，却天差地别！
直到有一天，从那些大船上走下来一个少年。他有着一双赭红的眼睛，像是祖母口中那遥远城邦的红宝石，眨起来亮闪闪的。蓝花楹当时正坐在港口发呆，直到他走到自己的身旁，站定，才震惊地抬起了头，跳到了一旁，
“您……公子，您要干嘛？”
她搜肠刮肚回忆着书上学来的几句羲曜话，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懂，吓得定在原地不敢动弹。她没和几个有钱人打过交道，他们大多是捂着口鼻，匆匆进城，从不与自己有过交谈。在她的脑海中，有权势的人都像是每月来收税的小吏，带着皮鞭，大声呵斥，看谁不顺眼就要抽上几下。
对方眨着眼睛，也是搜肠刮肚，用极不标准的大洋话问道。
“小妹妹，请问上面挂的那些尸体，都是什么人？”
蓝花楹听了这句话，是真的吓坏了。要知道，那个时候探子遍布全国，贫民百姓说错了一句话，那可就是小命不保。她当时几乎确定，眼前这个看起来俊秀清纯少年，就是来试探自己的小探子。
蓝花楹抿了抿嘴，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然而，过了几天，小少年竟然又来到了海滩上。
“小妹妹，那天是不是吓着你了，”他红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了上去。蓝花楹伸手接住，那是一朵银质的小花。五瓣花心中，一颗蓝色的水晶灿如星辰。
“抱歉，这个送给你。昨天悄悄跑到夜市买的……”少年挠了挠头，咬着嘴唇，更是不好意思了，
“那抹蓝色，真的好像你的眼睛。”
蓝花楹脸颊早就是一片飞霞，细细地问道，
“这是用来干嘛的呀？”
“呃，戴在脖子上，手腕上……反正你带上就超好看的！”
蓝花楹刚刚想问，为什么要带一朵小花，看着对方一双眼睛正亮闪闪地看着自己，也就笑着将它套在了脖子上，站起来转了一圈。“这样吗？”
少年开心地跳了起来，拍着手叫道，
“真的！我就说嘛，蓝色真的太适合你了！”
时间一长，两个人就相熟起来。蓝花楹逐渐知道，这个少年是羲曜的一个小侯爷，在大洋国修行一年剑术。他姓祝，名字还挺复杂，不好翻译成大洋国话。
“哎呀，我真的说不明白！你就记住了，是君子之玉的意思。”
少年解释不清，往海滩上一躺，叫道，
“反正羲曜姓祝的侯爷也不多，你若是要找我，向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哼，才不是解释不清楚，就是不想告诉我！”
蓝花楹白了他一眼，也嚷嚷道，“信不信我叫你祝美玉！”
“哎，小姑娘真难哄。”少年就会假装无奈，大手一挥，“随你随你。”
少年懂得很多，有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有的时候，他坐在海滩上看书，蓝花楹就趴在他身边，跟着蹭。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样一页一页地翻着：百家争鸣，魏晋风骨，羲曜建国，北骑南下……一切尽在无言中。
当然，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因为书中的内容吵起来。
“……向大洋国进口的海产品加收百分之三十的关税，中转的织物加收百分之五十的关税……”
蓝花楹一把把书抢了过来，指着几行字大叫道，
“我说，你们羲曜也忒不讲道理！”
少年摊手，吐了吐舌头，白了她一眼，
“你懂什么，这叫策略。加收关税能增加政府收入，是件好事。何乐而不为？”
“你瞎说！”
蓝花楹跺脚道，“加关税会伤害你们羲曜本国买东西的人，懂么？”
“哦，你说的是本国消费者。”
“对！你动脑子仔细想想，加关税是不是会抬高本国市场的价格？”
少年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明白为啥。他来了兴趣，跳了起来，
“此话怎讲？”
“哈！这种低级手段，骗的就是你这种小笨蛋，”
蓝花楹看他不知道，忍不住嘲笑了一句，才悠悠道来，
“你想想啊，大洋国往羲曜出口海产品，是不是比你们自己生产价格更低廉？”
“呃，是吧！”
“那关税一加，还能这么便宜吗？”
“不能，因为成本增加了。”
“那羲曜国人买不到价格便宜的大洋国进口海产品，是不是只能花更多钱？利益是不是受到了损害？关税究竟是害了谁？”
少年鼓起了腮帮子，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才慢吞吞地说，
“两败俱伤，就要看哪一边损害更大了。如果羲曜是掉条胳膊，大洋国是要命的话，我就支持加关税！”
“你！”
蓝花楹气不打一处来，把书一扔，上去就揪住了这人的领子，一拳把他打倒在了海滩上。明明没用力气，对方却哎呦地大叫了一声，在地上滚来滚去就是不起来。
“哎！你怎么这么菜啊！”
她还真被这滑稽的表演糊弄住了，嘴上骂着，却连忙蹲下来查看。谁知道这人突然勾住了她的肩膀，使了个用剑的腰法，一个翻身把她摔在了地上，忍不住得意道，
“嗯？要打吗？”
蓝花楹嘴上还是不饶人，瞪着眼睛叫道，
“你！你这是无赖！”
“小姑娘，这叫计谋。哈哈哈哈！”少年挑了挑眉毛，还是放开了她，坐在沙滩上笑个不停。“混蛋！”蓝花楹气得跳脚，又扑了上来，两个人闹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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