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兴兵（四）
华雄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李儒愈发觉得不可理喻，他直接摇了摇华雄的头。
华雄一翻身子，又接着睡去。
李儒干脆拔出华雄的佩剑，架在了华雄的脖子上。
脖子上怎么这么凉？华雄想转转脖子，却感到了金属的温度。不对，这是把剑，身后有个人拿着剑，还放在我的脖子上！华雄猛然惊醒，我这是在做梦？
“可休息好了？”李儒把剑从华雄脖子上拿了下来。
“谁他奶奶的这么大胆子⋯”华雄转过身子，正想和身后的人说个清楚，却看到李儒阴沉的脸。怎么是军师？刚才是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华雄醒了大半，越想越糊涂，把剩下的话连同自己的困意生生吞了下去。
“军师，您这是……”华雄一脸错愕。
“今夜的守备呢？”李儒盯着华雄，极力掩住自己的怒火。
华雄一拍脑门，早就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昨夜和酒仙相会，哪还记得安排巡防。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多大点事，至于拿着刀来问我吗？
华雄也上来一阵火气，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可不是那么愉快。
“华雄以为，今夜盟军必不能至。”
李儒看着神态自若的华雄，恨不得扇他两巴掌。盟军就在关外，关防疏忽也就罢了，还理直气壮地自以为是。
“盟军旦夕可到，为何今夜不至？”
“他们不敢。”
“又是为何？”
“自是怕我。”
李儒愣了一下，确认华雄不是在说笑。
华雄眉飞色舞，困意全无，继续说道：“雄视各镇诸侯，如蝼蚁尔。吾以性命担保，定教盟军无功而返。”
李儒本想再说什么，但听到性命担保，心下别扭，不再多言。好端端的，提什么生死啊。
袁绍的十八路大军密密麻麻，把汜水关堵了个严实。李儒站在关塞上，这一大片黑云，只能看得到盟军的头，却丝毫望不到尾。
李儒对这阵势早有准备，他看得透彻，这一仗要是打赢了，盟军指定就得分东西就地散伙。都是来趁乱混水摸鱼的，摸得到最好，摸不到也不能湿了裤脚。每天烧着不少的钱粮，连个汜水关都打不下来，这还不如回自己的地盘潇洒快活。
还是得守，守住了就赢了。打仗无非就是扬长避短，这天险之地，远胜过十万雄兵。
关塞上的士兵严阵以待，却不见华雄踪影，旁边的军士告诉李儒，华雄自去兵营差遣吩咐。这有什么吩咐的？在这守着不就成了？
“赶紧下去，把华雄给叫上来。”
李儒正吩咐一旁的军士，关下鼓声急冲冲地响了起来。
“关上的，有没有敢和我鲍信决个生死的！”
济北相鲍忠，要夺这个头彩，盟军阵势还没摆好，就让弟弟鲍忠前去叫阵。
关上却没人答应他，鲍忠在关下手舞足蹈，极尽嘲讽之能事。
可笑至极。鲍忠如同跳梁小丑，打仗又不是过家家，这随随便便喊，若是便能调兵遣将，那打仗上一群小孩不就完了？
可突然地，关口一阵号炮，关门大开，当先冲出一员大将，不是华雄是谁？
李儒目瞪口呆，一阵天旋地转，连忙问传令兵：“华雄何在？”
那传令兵有些紧张，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刚刚下去华雄只是告诉自己，他自有安排，稍后便去寻军师，可也没说要安排冲出关下杀上一阵啊。
传令兵结结巴巴，“亶…亶军师…华雄将军说他自有破敌对策…”
真是不足为谋！秀才遇上兵，明明给他指了条康庄大道，这一役打赢了，李儒与华雄独拒盟军十万大军，还不是威名远扬！结果华雄，非得往死胡同里走，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儒愤愤地跺了跺脚，整个关塞仿佛都颤了颤。李儒冲到关口，脸色苍白，看着外面。
华雄气贯长虹，带着得胜将军的锐气，高呼一声：“华雄在此！”扬鞭纵马，只用三合，一刀把鲍忠刺于马下。
“再来！”
三合，斩俞涉；又三合，斩潘凤。
短短不过一个时辰，华雄滚刀肉一般，干脆利落，连斩三人。盟军不敢再向前一步。
关口上李儒看得真切，暗自庆幸，没想到华雄深藏不漏，本事了得，虽然行事莽撞了点，好赖没铸成大错。打了胜仗终归是喜事，况且还拿了三员大将，李儒也心下叫好。
不过还是得守。李儒并没有被这大振士气的场面冲昏了头脑，莽得了一时，莽不赢一世，该守还是得守。
“速速击鼓，鸣金收兵！”李儒吩咐道。
关上响起了密集的鼓号声。
可关下华雄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打了这么多年仗，哪有机会立这盖世之功？今天便是我真正青史留名，威震天下的时侯。华雄感到一股热血从胸中直贯全身，再也没有丁点地方装进所谓的军令和纪律。
华雄耳朵一闭，身后聒躁的鼓声瞬间安静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华雄横刀一指，率大军冲杀过去。
李儒在关口上仿佛做梦一样，还是那种醒不来的噩梦，这种感觉，就像司机开着车突然发现刹车片掉下来一样，完完全全控制不住方向和结果。如今看着士兵一个个冲出关口，如同一点点抽出自己体内的血液一样。守在关塞高处的军士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是接着守在这，还是越过面前这恍恍惚惚的军师，出去打他一架。
不过好在，军师的愤怒很快压过了迷茫。事已至此，只好险中求富贵，莽一下试试。
“随华雄一起，杀出关外！”李儒对那个传令兵大喊。他看了看关上零零星星的士兵，心里充满了委屈。互相端着刺刀砍来砍去谁不会？我深计奇谋，到头来变成了最原始的冲锋，谁不会冲锋？自己的画作就差勾个边便大功告成，别人却把墨水泼了上来，哪还能残存几分理智，李儒干脆破罐破摔，随手也抄起一把刀。
“冲！”
连折三将，就好像在袁绍脑袋上当头敲了三棒，打得袁绍晕头晕脑的。眼下华雄又浩浩荡荡，杀到了眉毛底下，袁绍正准备率军撤退，突然转念一想，不对啊，我这十万多个人，是我们人多啊。这一想，袁绍如同三魂还了六魄，你守在关上我还无可奈何，你这自己出来，那就真刀真枪，硬碰硬地来一下。
袁绍指挥着各镇诸侯，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如同两股势急的水流，面对面地碰到一起，炸起了汜水关滔天的大浪。华雄和西凉兵是饥饿的猛虎，但架不住这一排又一排的财狼。
李儒虽是提了把刀，但毕竟没打过仗，远远站在关口，只能看着这西凉兵一圈一圈地倒下。身边的那个传令兵也跑了，真是懦夫！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里刮进了风沙，眼前的东西模糊起来。大势已去，李儒最后看了一眼汜水关，终于忍不住，留下两行酸楚的眼泪，顺着关后的小路，直奔洛阳而去。
再看那混乱的一片里，华雄刚刚挑落一个小兵，喘口气的功夫，发现情势不大对劲。到处都是袁绍的士兵，一排排长枪闪着光，晃得自己眼睛疼。再看那汜水关，陆陆续续有盟军顺着陡峭的关路，一步一步挨进关口，而这次再也没有无敌的弓箭和落石了。可闯了大祸了，华雄吓出一身冷汗，稍一恍惚，又是几把大刀往自己身上招呼过来，他再也无心恋战，把功名早就抛诸脑后，四下望了望，只有一个方向人没多少人，硬着头皮冲了出去。
华雄连跌带撞，冲出了袁绍包围，发现前面是座幽深的林子。怪不得这人少，眼前这个林子树木高大，还升起隐隐的雾气。身后追兵的影子影影绰绰，华雄啐了一口，战马也不要了，一头闯进了林子。
一脚深，一脚浅，林子里坑坑洼洼，华雄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以刀探路，摸索着向前，走向林子的深处。身后的追兵到也不熟悉林子的情况，渐渐没有了声息。终于甩掉了他们，华雄正想着，不知从哪射出一支暗箭，正中华雄腿上。
“谁，竟敢暗算老子？”本就打了个大败仗，又平白无故中了一箭，喝凉水都能塞牙。华雄虽然疼痛，也想找这个人出出气。
从林子后面走出两个人，藏在朦胧的雾气中。华雄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提起刀准备跟他们算算账。
“嗖”地一声脆响，又是一箭射来，这次打得是另一条腿。
华雄站立不稳，跪在地上。看来这次是没救了，没想到自己最后却要葬身这片不知名的林子，不过就算死，也不能倒了架子。华雄把刀插进了地里，盘腿坐着，等着最后一箭。
不过第三箭却迟迟没有来，他睁开眼睛，慢慢看清了这两个人的面貌。
“你…你们…”，华雄的脸上满是惊讶，这两个人，好熟悉！
“你是想死想活？”矮一点的那个人问道。
“想…想活…”华雄还没缓过神来，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我们不仅让你能活，也不会让你受军法。”
华雄眼睛一亮，只要能活，哪怕贬为平民，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要我如何？”华雄问道。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饭，世上哪有活菩萨，说救人就救人的？
“只需说几句话，剩下便看你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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