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爷求佛
就在李二爷“今儿就到这儿，散了吧”还没说出来的时候，被逃跑的温县长任命为维持会[ 注解：1933年5月，就在日军向北平推进闯入三河之时，国民党县长及县府大小官员吓得全部逃走，在逃跑之前，他们成立了维持会，由维持会头目田世华、龚子斌负责迎接日本侵略军。5月下旬，日本占领了三河、宝坻，包围了北平。]头目的李五爷手里摇着一杆膏药旗，摇头晃脑、慢悠悠地进了屋。
李二爷内心有些纳闷，心想这老东西怎么过来了，他心里隐约觉着老五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二哥，这不日本人要我过来要问下啊，昨晚那么多人冲向了他们的驻地，有几个意思？”李五爷看了看屋内的其他兄弟，装着无奈对着李二爷说到。
“老五，你这是汉奸卖国贼，死了进不了祖坟！”坐在一旁的六爷气往上冲，站起身来用手指头指着李五爷咒骂着。
“八嘎，和皇军对抗死啦死啦的有！”李五爷一听老六骂他，气的嘴里不由地出溜出一句不知哪天学会的日本中国话，手将手中那杆膏药旗使劲地在空中比划，在六爷的后脖颈子上来回抖动，一股子拿刀砍人杀头的姿势。
屋里人被老五滑稽的举动弄得不知是笑还是哭，全直勾勾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狗食。
“二哥，对了，日本人还问你院里的那几百袋面粉，你要是再不给，他们可就真过河来抢啦，到时这大院要是遭了殃，可别怪我没讲兄弟情分。”李五爷的语气明显重了起来。
李二爷的眉头骤然紧锁在了一起，手也伸向了放着一把小手枪的抽屉。李二爷觉得这世道真是乱了，自己这个主持水淀一切大政的村长，居然被自家的五弟，一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下三烂，胁迫辱骂着，而且是用东洋人那狗屁不通的中国话骂自己。
李二爷真想一枪崩了这个混账。可是，手刚触到抽屉的拉手，又停住了。李二爷感觉到了铜拉手凉冰冰的，像是摸到刀的那种凉飕飕的感觉。
李二爷前两天听人说对岸的鬼子可凶残了，凡是不顺服他们的人都被用刀给砍了头。李二爷望着站在屋子中央，得意洋洋鼓着腮帮子、仰头盯着屋顶、哼着小曲的李五爷，心里矛盾极了，不知道给好，还是不给好。
李二爷清晰地记得国民党军军需官的凶样。那家伙临走时瞪着一双驴眼，发着狠地说这面粉是抗日物资，一旦给丢了，要砍脑袋的。可是一想到日本人现就在河对岸，要是真得罪了他们，杀过河来，这李家大院不就遭殃了嘛。可转念再一想，还是愁啊，愁的是日本人一退，国民党军再回来，怕是弄不好担上一个汉奸的死罪。
“我的二哥呦，你真是舍命不舍财啊！您就不怕那日本人得不到东西，朝你家大院里放一炮嘛！您不记得老孙家那头老母猪碎尸万段的样子了？”李五爷带着一丝阴笑冲着犹犹豫豫的李二爷施着压。
听到这话，李二爷阴郁的长脸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李二爷清楚地记得上个月国民党军和日本人打仗的情景。日本人的炮弹咚咚地朝着水淀这边狂轰。或许是老祖宗保佑，日本人的炮弹大多都落在村边池塘里，轰隆隆的爆炸声之后，翻起的浑水中飘满了白花花的死鱼。但还是有一颗炮弹落进了孙得胜家的猪圈，孙家那头就要下仔儿的老母猪被炸了个唏哩哗啦，猪圈里黑乎乎的粪水坑里到处是血糊糊的猪的内脏，惨不忍睹。
“老五，这么着吧！你不是咱温县长撤退时委任的维持会人嘛，大小也是县府的人，这卖国的事不能做，我看还是把东西交给维持会保管吧！”李二爷无奈之下把球抛给了李五爷。
实际上，李二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以为聪明的一招正中李五爷下怀。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日本人要李五爷过来询问什么昨晚之事，是他眼馋国民党军寄存在李家大院里的那几百袋白面。
夏季的落日很美，红彤彤的晚霞依然带着让人难以忍受的灼热烤着李家大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李二爷耷拉着一张有些苍白的驴脸，拄着拐棍僵硬地立在堂屋门口，看着李五爷领着他那帮维持会的混混们得意地从自家院里往外搬着面粉。
李二爷看着李五爷那张尖尖的长脸，心里厌恶极了，想着这老李家各个都生的是方方正正的忠义之相，怎就出了这么一张狗脸。他觉得这李家祖坟一定是进了什么妖魔，坏了风水，要不怎么会出这么多的邪事和恶人呢！想到这，他思忖怎么着也不能让李四爷的媳妇（李大麻子他妈）埋进祖坟，那样李家的风水会败的更快。
心情低落的李二爷走向了里院的李氏祠堂。
李二爷花重金建造的李家大院分为三进院落，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但因后院这里有李氏祠堂“追远堂”，所以避讳称为里院。李家大院的每进院落四周内侧都是清一色的走廊，房屋一律是古式建筑。雕梁画栋，飞檐挑角，古色古香，煞是壮观。穿过浑圆的门洞，在前院首先看到的是一尊气势恢宏的山水照壁。前院的主房空着，侧房全用做库房，东侧全部用于盛放粮食，西侧则一半放家什用具，一半放钱。
李二爷夫妇住在第二进院落的主房里，东面的厢房，住的是大公子一家；西面的厢房，住的是二公子及其妻小，下人们都住在中院东、西厢房以外的侧院里。
中院中央是个花坛，坛内长着一些奇花异草；花坛的中央是一座玄武岩质的假山。里院中央的空地上布立着一座高大的石坊。石坊四柱冲天，共分东、中、西三路进道。穿过石坊，便是李家祠堂——追远堂。说起追远堂，这一名称取义于名言“慎终追远”。
一进祠堂门，李二爷便扑通跪下，对着祖上的牌位拜了又拜，嘴里喃喃着激动时，一把鼻涕一把泪。门外的管家和家丁睡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看他又说又哭。
过了好一会，李二爷起身，退出祠堂，叫过来管家，悄悄耳语了几句。
“老爷，您看，四婶已经和四野并葬入土为安了，这在刨出来，这这……”，李管家面带难色地小声嘟囔。
“你要看我李家这样败了吗？是吗？”李二爷听了管家的话，腾的窜起一股无名火，两只外凸大眼珠子更外凸了，就像庙里的可怕的神鬼模样。
这天子夜，一片蛙声之中，李管家远远地指挥着家丁，刨开了李大麻子他妈的坟，把尸首用一领薄薄的苇席一裹，麻绳一系，由家丁们抬到村西荒坟岗，挖个坑，草草葬了。
李大麻子的事在一拨又一拨村里的大情小事后，渐渐被村里人忘了。整个村子也没在出什么大事。
秋后，水淀村四周的芦苇塘子也慢慢枯黄了，芦苇絮在漫天的秋风里四处飞扬，尤其在晚霞的辉映下，整个水淀村进入了一种朦胧美的画面，一幅乡村和谐的美景。
李二爷在这种朦胧美境下，伫立在村东头的青石碑前，他有些高兴，但也只能暗自高兴，高兴自己决定把李大麻子母亲从祖坟里迁走，才使得整个李氏家族的日子太平了。但这个做法并不光彩，这是李大麻子死了，要不然，这可是世仇啊！
“好人好报，我信命，我李二爷的命好，八字好，自从上辈分了家，都是一样的家财，我李二爷做的风生水起，发了财，修了那么大的宅子”，李二爷想到这，赶紧分赴家丁，去买些香来，他要去村东大庙给上香，他要求佛，让自己家更太平，更富有，香火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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