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你不在家吗？”招弟问。
“我在外面吃面。”他没有提请客的事，怕老婆万一知道吃了条这么贵的鱼，会不会怪罪到老兄弟头上。
“什么事？”
“我记得你手机上有我的身份证图片的，对伐？”
“做啥？”
“你传我一下。我派用场。”
“怕啥用场？”
“嗯……”
“侬又想啥花头了？”
“噢，算了，算了。”
“早点回去睏个中觉。夜里侬还出去要做生活了。不要搞得太吃力。”
电话挂了。
人是有认得的人了。巫文。但你能找他吗?邝奇峰原来怕我营养不好，才自作主张替我点了道大菜让我补补，他哪里知道，实际上这差不多等于要了我的命。也怪我自己刚才浪头有点大，人家还以为我混得不错呢。
怎么办？跟女儿讲？这只快嘴巴。只能再捱一阵，等快收市了再到帐台去同他们商量，就讲我皮夹子丢了，容我回家去拿钱。要不他们派个人跟着我回去也行。难堪是难堪的，也这能这么办了。
“是苏科吧？”一个声音在苏眉脑后响起。
苏眉扭头望去，有点面熟。（刚才找人时自己都是什么眼神哦！）
“我，华山茶庄的彭帅。”
“……”
“曾经想到你们这儿来注册一家公司。后来没来。记得起吗？”
“喔！彭总好！”苏眉想起来了，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站起来同对方握了握手。
“邝科不和你在一起吗？”彭总又望了望那个空座位。
“邝奇峰？”
“对啊。”
“哦，他有事先走一步。我还在等一个朋友。一起坐一下？”苏眉说。
“不了。我刚才打他手机，没接。记得他讲起过同你在一起。就过来找他了。方便的话，请你跟他说一下，刚才少算了他一笔钱。回头我再打给他。我也会发他短信的。”彭总带着笑意望着苏眉，“苏科，近来好吗？有空我们聚聚。”
苏眉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一阵急跳，他挥去了那个瞬间冒出来的念头，问道，“邝奇峰刚才同你做了笔生意？”
彭总告诉他，邝奇峰有个宋朝的紫砂壶要转手。前几天就说好了，今天中午来这里边吃边谈。价格没谈拢，邝奇峰就推说还有事就走了。没想到半小时前他又回到包房找到了他，说同他儿子商量好了，都是好朋友，就这么成交了。饭局快要结束时，彭总的下家过来看货，报出的价格要高出三分之一了。彭总觉得有点待亏邝奇峰，想再补一块给他。邝奇峰说是家里要急着用钱，才忍痛割爱的。“我怎么能乘人之危呢！”彭总说。
苏眉朝彭总竖起大拇指，“模子！”接着解释说，邝科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刚才也没跟他提起过卖壶的事，他还是继续装作不知道的好。“你要是实在联系不上他，我再帮你忙。你看呢？”
彭总拍了一下苏眉的肩胛，说有道理。又客气了几句便告辞了。
苏眉刚定下神，一位化着淡妆的女服务员端着一盘西瓜上来了。咦，帐还没结，怎么就上水果了？他心里纳闷，用眼睛瞥了一下大堂，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那是催我结账了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就豁出去了。
服务员一脸迷惘地跟着苏眉往帐台去结账。苏眉表面上神态自若，其实心里七上八下，嗐，要给人看笑话了。此刻他唯一的念头是彭总和巫文最好已经走了。
还真是天不随人哪。偏偏这时，在帐台的贴对面有间包房虚掩着门，从里面正传出一个嗓音。这嗓音令他头皮一阵发麻。
“侬讲苏眉啊？哼，这家伙推板来兮额！等一会可能还有笑话好看了……”
是巫文！听他这番话，难道是他捣的鬼？知道我俩吃不起或舍不得吃这么贵的鱼，让我们出个丑，最后他再出个面，做个人。或许干脆就像他刚才扬言的，在一旁看我笑话。娘额大头彩，做了绝额！
冤家路窄啊，天数，天数！苏眉暗暗叫苦不迭，两条腿霎时犹如灌满了铅。他抬起眼睛求助似的往四处张望，多么盼望能再遇上那个好心眼的彭总，再不济，也比让巫文这冤家看笑话的好啊！
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有好几颗滴落进了眼睛里，像针刺一般，但他还是顽强地瞪大着眼睛，心有不甘地搜寻着。
时间是差大不多了，两排包房里都陆陆续续出来了酒足饭饱的人们，有的用牙签剔着牙，有的在互相说笑着。
坍台了，这记真的坍台了！
苏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注意形象，注意形象。人家再怎么嘲弄你，你都不能失态。不就是皮夹掉了，你们跟我去拿就是了。他用手抹去了额头的汗珠，又将额前耷拉下来的一绺头发重新捋了上去，抿了抿嘴，把脸部表情弄得松弛自然些。上！
靠近帐台，还没等他开口，那位端菜的服务员小伙走了上来，“先生，你要开发票吗？”
“我买单。”
“哦，你那位朋友已经买过了。”
“哪、哪位？”
“就和你一起来的那位。瘦高个，背有点驼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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